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每日新报:叶嘉莹以诗养心
来源: 每日新报2013年1月19日B08版发稿时间:2013-01-25 16:10

将正式回国定居 南开大学筹建“迦陵学舍”

新报记者 王虹 摄影 尹杰

  听过叶嘉莹讲课的人,往往难忘其风采。她认为“声音之美是诗词的生命”,其独一无二的吟唱声调,能够让外界的一切变得暗淡,带领听者进入人与诗词合一的境界。作为首屈一指的古典文化研究大家,叶嘉莹在今年年初被聘为国家中央文史馆馆员。同时拥有国外皇家学会院士和中央文史馆馆员双重身份的,她是唯一一人。而面对名声日隆,叶嘉莹却觉得惶恐,自称:“声闻过情,君子耻之。”

  以叶先生今天卓然于世的成就,以及那和愉美好的态度,我们很难想象她平生所经历的苦难,遭遇的坎坷。诗词是支撑她“一世多艰寸心如水”的力量,听她讲诗,我们深觉中国古典诗词在先生的感受之中得以“复活”。也许唯有诗歌与生命的交融,才能成就这样一个“性灵和心境与中国古代诗词心性本质相通”的女词人。

  叶嘉莹先生将定居南开园

  近日从南开大学获悉,该校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中国古典文学家、诗人叶嘉莹先生,将正式回国定居。一幢集科研、办公、生活于一体的小楼,将在南开大学兴建,为定居于此的叶先生晚年工作与生活提供方便。

  叶嘉莹先生是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也是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还曾被美国哈佛、耶鲁、哥伦比亚、密歇根、明尼苏达各大学邀聘为客座教授或访问教授。自上世纪70年代末回国执教。如今,已逾88岁高龄的她,归国之志不渝。与家人商议后,决定于2013年回到南开园定居。据了解,回国后,叶嘉莹先生将在南开大学继续工作,主持国家社会科学基金重大项目“中华吟诵的抢救、整理与研究”。为了给叶嘉莹先生创造更为方便舒适的工作生活环境,南开大学将兴建一座建筑规模在400-500平方米的小楼,集科研、办公、生活于一体,暂定名为“迦陵学舍”。学舍建成后,还将开辟文史资料藏室,专门陈列叶先生归国后带回的大量宝贵文史资料,供研究者阅览。叶先生百年后,学舍将作为纪念馆供海内外关心中华文化人士瞻仰纪念。(通讯员 冀宁 平扬)

  人生重创 她以诗歌疗伤

  在选择回国定居前的这些年里,叶嘉莹每年都在跨洋奔波,年事渐高却从未停下脚步。1989年,叶嘉莹从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退休,每年有整整一个学期在国内讲学,其余时间则活跃在加拿大、美国等国际诗词讲坛上。她说自己对诗有“痴情”,愿意把自己的体会和感悟讲给年轻人听。

  不久前,年近九旬的叶嘉莹在南开大学举行了主题为“《迦陵诗词稿》中的家国沧桑”的讲座。与以往讲述古典诗词中的爱情、人物不同,这次,叶嘉莹选择讲自己的诗词。依旧是,叶先生站着讲完全程,台下座无虚席,连过道都被挤得水泄不通。“我从1945年大学毕业开始教书,教了60多年,没有一年休息不教书。”叶嘉莹说,她都记不清自己到底上过多少课,而每一次课,场面几乎都是如此“火爆”。叶嘉莹批评现代人只把诗歌当做应对考试的知识和工作工具的做法,她说自己写作都是有感而发,这样诗词才能具有“生命”和力量。做这样一场讲座,她想表达的是“家国的命运每一个人都无法摆脱。”

  叶嘉莹1924年出生在北京,当时正值军阀混战,直皖战争、直奉战争都给百姓带来了深重的灾难,叶嘉莹从小就目睹了哀鸿遍野的情景。而她个人,人生中也经历过3次重大的打击和重创,充满悲苦:第一次打击是1941年母亲逝世,父亲远在后方没有音信,她在沦陷区要照顾两个弟弟;第二次打击是1949年丈夫在台湾被拘捕,次年她也被拘捕,独自带着出世不久的长女言言度过一段既无家又无业的日子;第三次打击是1976年,结婚不满3年的长女与其丈夫外出时,不幸发生车祸,夫妻同时罹难。

  诗歌源自生命的感动,也是诗人志趣的凝结与升华。最伟大的诗人是用他的生命来写他的诗,用生活来实践他的诗。叶嘉莹结合个人的经历来叙述学诗与学道,让人更觉可亲可信。

  哭母诗(八首之一) 1941年秋

  噩耗传来心乍惊,泪枯无语暗吞声。

  早知一别成千古,悔不当初伴母行。

  叶嘉莹是满族叶赫纳兰氏后裔,在北平察院胡同一所老四合院里长大。父母对她用的是“新知识,旧道德”的教育理念。父亲叶廷元自幼熟读古籍,却考入北京大学英文系,后在中国航空公司任职。母亲李玉洁曾在一所女子职业学校任教。生在这样一个既有旧学传统、又有开明风气的家庭,叶嘉莹从小受到了健全的教育,入学前,姨母为其开蒙,她郑重地行了拜师礼,并给孔子牌位行了叩首礼。姨母教她《论语》、算术、习字,父亲教她英文,酷爱诗词的伯父膝前没有女儿,对她格外垂爱,时常给她谈诗论词。大约11岁,叶嘉莹写了第一首诗,七言绝句《咏月》。到了高中,已是能诗能赋,老师批语称赞:“诗有天才,故皆神韵。”

  1937年,叶嘉莹正读初中,“七七”卢沟桥事变,北平沦陷。父亲随着国民政府迁移,一直在大后方的国统区工作,音信全无。沦陷区的物质生活十分艰苦,每天吃着难以下咽的混合面。她说:“物质生活的艰苦我是可以坦然面对的,真正难以承受的是精神感情方面的苦痛。”1941年,当时17岁的她刚刚考取辅仁大学国文系,母亲突然病重,需要离京到天津租界动手术。母亲执意不要他们姐弟陪同,却由于身体过度虚弱,在回来的火车上过世。没有坚持陪同母亲来天津这件事,使叶嘉莹抱憾终身。在这段时期,她写了《哭母诗八首》《母亡后接父书》《生涯》《冬日杂诗六首》。亡国之恨,丧母之痛,给一颗年轻的心带来的伤害可想而知。“窗前雨滴梧桐碎,独对寒灯哭母时。”“离乱那堪说,烟尘何日休。”这些飘着凄风苦雨的诗句都是她心情的写照。然而这只是她艰辛世路的开始。

  转蓬 1950年

转蓬辞故土,离乱断乡根。己叹身无托,翻惊祸有门。

覆盆天莫问,落井世谁援。剩抚怀中女,深宵忍泪吞。

  母亲去世以后,叶嘉莹带着两个弟弟跟伯父伯母生活。她在沦陷区读了四年大学,大学毕业那年日本宣布投降。

  叶嘉莹说:“我的一生都不是我的选择。我先生的姐姐是我的老师,是我的老师选择了我。”1945年,在北平的中学教书期间,叶嘉莹经人介绍认识了在国民党海军任职的赵先生。24岁时结婚,同年11月因政局转变,她随丈夫的工作调动去了台湾,1949年8月生下第一个女儿。大女儿3个多月大时,丈夫因为“思想问题”被拘捕。 

  1950年的夏天,女儿未满周岁,还抱在怀中吃奶。她所在的彰化女中的校长和6名教师一并被抓,她与怀中幼女亦在其中,还是“思想问题”。 因为没有涉及实质的政治问题,她很快就被放了出来。却已经无家可归。“我们从故乡远到台湾去,无家无业,有工作就有宿舍,就有薪水,就可以维持生活。先生和我先后被抓被关,没有了宿舍,也没有了薪水。”她只能带着怀中的女儿投奔到丈夫的一个亲戚家。而这位亲戚家祖孙三代5口人,只有两个房间,她们母女白天就到外面树阴下面徘徊,晚上在走廊铺上一条毯子打个地铺。 

  抱着吃奶的女儿,在深夜里独自流泪,没有一个人可以倾诉。苦难之中,叶嘉莹再次以诗歌来寄托情思,写下《转蓬》一诗。叶嘉莹的先生被关了3年,直到1952年才被从监狱里放出来。次年叶嘉莹生下了小女儿,家务负担很重,她的身体状况又一直不好,一度还得了哮喘病。她当时在3所大学教7门课程,还要在电台和电视台讲授诗词,上午讲3个小时,下午讲3个小时,晚上还要讲两个小时,她数不清自己到底教了多少课。她的先生被关押了好几年,而后一直没有工作,脾气越来越坏,动辄暴怒,精神上的压抑一直是她生活中挥之不去的阴影。最痛苦的时候,她甚至想到过打开家里的煤气结束生命。

  一九七六年三月廿四日

  长女言言与婿永廷以车祸同时罹难

  日日哭之陆续成诗十首(录其中开端三首)

  噩耗惊心午夜闻,呼天肠断信难真。何期小别才三日,竟尔人天两地分。

  惨事前知恨未能,从来休咎最难明。只今一事馀深悔,未使相随到费城。

  哭母髫年满战尘,哭爷剩作转蓬身。谁知百劫馀生日,更哭明珠掌上珍。

  1966年,台湾大学把叶嘉莹交换到了密歇根和哈佛两所大学教书。主要因丈夫想离开,她于1967年把丈夫接去了北美,而她自己遵守交换两年之约,又回了台大。她想把老父也接到美国去,但由于签证原因未能成行,最后留在了加拿大哥伦比亚大学。在加拿大,她要负担一家人的生活,上有80岁的老父亲,下有一个念大学、一个念中学的女儿,先生没有工作。而且加拿大的大学要求她必须用英文教书,她经常查生字到凌晨两点钟,而一大早就要上讲台去给学生们用英语讲课。叶嘉莹说:“多年来我在外国,用异国的语言来讲授中国的古典诗歌,总不免会有一种失根的感觉。我虽然身在国外,却总盼望着有一天能再回到自己的国家,用自己的语言去讲授自己所喜爱的诗歌。”

  叶嘉莹说,她从来不会在经历苦难的时候和他人述说自己的磨难,从来不跟任何人述说自己生活中的愁苦,尤其是孩子们,她说,年轻人应该享受幸福,不要损害他们的欢乐之趣。

  七十年代中,叶嘉莹的大女儿和小女儿先后结婚,相继在加拿大的两个城市安定下来。叶嘉莹说,这是她一辈子当中最快乐的时光,她想,一切苦难都过去了,故乡可以回去了,两个女儿也成家立业,自己可以先乘了飞机去看大女儿,然后再去看小女儿,享受天伦之乐。而这样的快乐仅仅维持了在飞机上的几个小时,刚到小女儿家时噩耗便传来,当年那个与她相依为命在患难中成长的大女儿,在外出旅游时出了车祸,与女婿同时罹难。仅仅离别了两三日,就天人永隔,如母亲去世一样,事出突然,女儿也未曾留下只言片语,让叶嘉莹寄托哀思的只有诗词。她一连写下十首《哭女诗》。“我当时实在痛不欲生,但多年来我一直是支撑我家所有苦难的承担者,不得不强抑悲痛立即赶到多伦多去为他们料理丧事。回到温哥华之后,我把自己关在家里,避免接触一切友人。”叶嘉莹说,“也许我写的诗词或论文,你们觉得还有美的地方,可是那是我用多少忧愁和苦难织出来的。” 

  从加拿大退休后,叶嘉莹在南开大学成立了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并捐出一半退休金设立了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驼庵奖学金以老师的名号命名;永言学术基金并非外人猜测的取自“诗言志,歌永言”,而只是为了纪念大女婿永廷和大女儿言言。

  “情动于中,然后形于言”

  再回首,往事纷纷如梦,纵然岁月消磨,仍历历如在眼前。虽然经历了很多苦难,而叶嘉莹却在困境中越发坚强。问到她何以如此,她总会微笑回答:“诗词的研究是支持我走过忧患的一种力量。我们学习古典诗词,最大的好处就是让心灵不死!”叶嘉莹之所以成为著名的古典诗词专家,是因为她不仅仅把它当做学问来做,而是投入自己的生命——诗歌启蒙了她,丰实了她,支撑了她,反过来她又用一生的痛苦与欢乐报答诗歌。

  深冬时节,记者来到南开大学叶嘉莹的家中拜访。占据客厅一面墙的书架上,罗列着她的著作和古典文献。对面墙壁上的《班昭图》,是画家范曾在她八十寿辰时绘赠给她的礼物。落座后,叶嘉莹小声提醒“往前坐一点,不要碰到后面的植物。”她像是从唐宋风韵中走来,清癯淡雅,让人望而生敬。在她身上你会发现,岁月是美丽的,与年龄同在。

  与诗“相依为命” 从未想过成名成家

  “写诗时的感情,自然是悲痛的,但诗歌之为物确实奇妙,那就是诗歌的写作,也可以使悲痛的感情得到一种抒发和缓解。但整个心情仍然是悲苦而自哀的。”叶嘉莹说,她从来没有想过自己要成为诗人或者学者,也没有想过会有什么成就,教书是为了生活而已。但在讲授古人诗词时,她也在诗词的讲授中投入了自己。至于她的诗,她说“都是等它自己‘跑‘出来的。”所以,叶嘉莹的诗都是有感而发,因为她对古典诗词真的有感情,她也把自己的感情寄托在了诗词中。“苦难之中伴随我的只有诗,承受着一些常人难以承受的苦痛之时,总要抓住一些东西支持着自己不倒下去。”

  叶嘉莹诗词创作最为丰盛的时期,莫过于就读辅仁大学国文系期间,不仅是因为国难家愁,“诗穷而后工”,重要的是她在大学二年级的时候遇到了古典文学名师顾随先生,并深得赏识,师生间时有唱和。叶嘉莹告诉记者,她这一生保留下来的最宝贵的两样东西,一个是顾随先生的笔记,另一个就是戴君仁先生的吟诵。“这些都是宇宙之中最为美好的东西,我一辈子没听人讲诗能讲得这么好,我把这些保留下来,不是为了我自己,而是为了流播和承传。”

  叶嘉莹说,她把之前的创作都视为“为己”的学问,不论是写诗词还是品评诗词,完全是即兴的,“得之于心”而后“笔之于手”。而在历尽了各种磨难之后,她开始理解顾先生所言的“舍小我投身于大我”的境界,转向了“为人”的学问。此后,叶嘉莹开始写关于诗词研究的正式论文,能够为真正做诗歌批评、欣赏和研究的人所用,而不仅是带着个人“创作的情意”来写。叶先生说这是对于文化传承责任的醒觉。

  放下温哥华优越的生活,一次次地回到中国讲学乃至定居,源于叶嘉莹对中国文学的爱。叶嘉莹说:“我是放弃了很多,所以他们说我傻气,可是我觉得中国这么多好的东西,古人没有说明白的,我有了体会,应该负起一个责任来。古人说要立大志,我从来没有过大志,都是环境把我抛到哪里,我就在哪里落地生根。可生存时一定要好好地尽我的力量。人不可能走每一步都是自己的选择,但不管走到哪里,都能顶天立地地站住,守住你的道,就是你应该做的。”

  教书也是叶嘉莹当初为了讨生活的“偶然”之举,却把她的一生都与讲台联系在了一起。在北平同时教3所中学,在台湾同时教3所大学,叶嘉莹自己都奇怪:她当年怎么教了那么多学校讲了那么多课呢?她在台大中文系教书时,外文系有一批学生,像白先勇、陈若曦、欧阳子等人,也都来旁听她的课。他们还办了一本《文学杂志》,向叶嘉莹约稿。多年以后,白先勇在接受采访时曾表示,“叶嘉莹是老师中的老师”。叶嘉莹对这个学生留有深刻的印象,她说,从她读到白先勇初入大学时在报纸上发表的第一篇文章,就见到他有“天生的才华”。不过,“我是很羞涩的一个人,上完课马上就走,所以跟学生交流不多。”

  《论语》开蒙 不是道理而是“要去做”

  叶嘉莹平生读的第一本书是《论语》,这是她的启蒙书,也是影响她一生的“精神食粮”。“小孩子时,姨母都是很简单地讲解,主要是背。可当我读到‘朝闻道,夕死可矣’的时候,我就想那‘道’是什么东西啊?后来大了,经历人生很多的悲欢离合和各种境遇,有时候在某一种境遇之中,忽然间《论语》的一句话就会跑出来。”

  长大后,《论语》对于叶嘉莹来说不再是背下来的道理,而是真的要去做的。“中国的古典中真的是有一种修养,在艰辛的环境里,我不管物质生活多么困苦,感情受到多少挫折,我有一份定力,不在乎别人的毁誉。我要感谢小的时候第一本开蒙的书《论语》,它对我整个人生产生了很大的影响。”叶嘉莹这样说。

  初到加拿大时,除了生活的重担,更让叶嘉莹难以承受的是精神上的负担——不得不用英文讲诗词的无奈,没有时间做好家事的负疚,以及来自夫权的责怨。

  当时,叶嘉莹是哥伦比亚大学的访问学者,她申请把无业的先生和一个读中学一个读大学的两个女儿用“眷属”的名义接来,却遭到了移民官的拒绝。因为加拿大沿用英国的制度,男子才是“户长”,叶嘉莹没有资格做户长。最后叶嘉莹找到系主任,说“如果先生不能过来,我就不能继续留在这里教课。”系主任这才给了她先生“研究助理”的身份。把先生接过来之后,叶嘉莹将这件事讲与他听,没想到先生却理直气壮地说:“我当然是户长!”“那你是‘户长’为什么不养我一家?”这句现成在嘴边的话,叶嘉莹最终并没有说出口,她说自己一辈子也没跟先生说过这样的话,因为不愿刺伤他。这样的忍辱负重会不会觉得委屈?叶嘉莹的回答是:“孔子说‘惟仁者为能以大事小’,你比他本来站在强势了,反而要谦卑下来,所以最伤人的话是不能说的。现在完全不是这样,而是你也要争胜,他也要争胜。尤其是中国的女孩子,总觉得你追求我就要把我放在至上,‘我就是跟你不讲理’,‘你就得听我的’。时代不同,标准不同。况且那时上有老下有小,我们如果一天到晚吵架像什么样子?”

  丈夫临终前,叶嘉莹在医院里照顾他,先生问:“你有什么话要对我说?”叶嘉莹回答:“没有。”叶先生对记者说,其实丈夫原以为她会说一些埋怨的话的,可听她这样说,就没说什么,只是伸出手跟她握了一下。“这是最好的,要把怨解除了,人不可以带着怨离开世界,也不可以让别人带着怨离开世界。”叶嘉莹说:“最后关头,无论是自己,还是对别人,都不能再怀有不原谅的心。这样我们都没有遗憾了。这也就是孔子所说的‘仰不愧于天,俯不怍于人。’当然也有人说天是茫不可知的,所以有些人什么伤天害理的事情都做得出来,这与孔子儒家的修养是相违背的。”

  一生只选择了一件事——回国教书

  1978年,暮春,黄昏,叶嘉莹经过温哥华家门前的一片树林,她要到马路边的邮筒那儿寄信。那是一封寄给大陆教育机构的申请信。寄信之前她曾和家人回国探过亲,在火车上偶见一些青年在读《唐诗三百首》,让她惊喜不已。用异邦语言讲授故土的诗歌,毕竟有所隔膜,失落了那任意发挥的挥洒自得之乐。加之长在心头的那一份“故园千里隔,休戚总相关”的情怀,叶嘉莹一直怀有归国讲学的愿望。

  1979年,叶嘉莹穿着特意在海外一家国货公司购买的蓝色的人民装,站到了祖国的讲台前。她说,自己大半生漂泊凄苦,唯有回国教书这件事,是她自己做出的选择。“很多人问我学诗词有什么用,这的确不像经商炒股,能直接看到结果。”叶嘉莹声音平缓地说,从现实、功利的眼光来看,古典诗词没有什么实用价值,但它关系一个人的心灵、品格、人生情趣,是很重要的。 “情动于中,然后形于言。”

  如今叶嘉莹已88岁高龄,仍然坚持在回国期间,每周给研究生上课两三次,每次都在3个小时左右。与学生们讨论,认真批改他们的习作,指导他们完成毕业论文。此外还接受各个高校的邀请,四处讲说诗词。

  中华文化传统中胸怀理想的文人,在精神上往往也是任重而道远的士人。如果眼见着一种宝贵的文化传统日渐消亡,作为一个深知其价值和意义的人,难免会有一种难言之痛。1998年,叶嘉莹上书国家领导人,呼吁倡导幼少年学习诵读古典诗词,以提高国民素质。批示很快做出,教育部已经组织专家编辑出版了《古典诗词诵读精华》,供中学教学之用。叶嘉莹与田师善先生合作,为4至14岁儿童出版了《与古诗交朋友》一书,并亲自录制了诵读音带。她的愿望,不仅是为了保存中国古典诗歌的宝贵传统,而且更是想借着教小朋友诵读和吟咏古诗的训练,来培养下一代孩子们的心灵品质和学习能力。

  在叶嘉莹的眼里,诗词本身是有生命的,它的美感一直存在,不管多少年以后,只要有人懂得诗的美感,他就会喜欢诗词。而且,能够学习古典的文化与历史,本身也是一件幸福的事情。叶嘉莹仍记得1937年卢沟桥事变后,开学的第一课,日本军队要求把课本中对日本不利的内容撕掉、涂黑。“亡国的人,没有自己的历史和地理。现在有人说学文科没有什么用处,可是你要知道,亡国以后,这些是不许你学的。那时学医学科学可以,因为没有思想。”

  “我不会说那些一套一套的、大家听起来很顺溜的话,我只说真实的话,不说虚假的话、门面的话。不是做学者要这样,而是做人就应该这样。”无论是作诗、做人还是教学,叶嘉莹都强调“真诚”二字,她说:“王国维说,诗不能沦为应酬的作品,沦为歌功颂德的作品。写诗多一分虚假,就少一分价值。”每次讲座,她都会一边动情吟诵古诗词,一边望着台下的莘莘学子说:“古诗词这么美好的一份珍宝,我多么希望你们能看见。”

  有人说,叶嘉莹站在那里,就是一首活生生的诗。

  

编辑:陆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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