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开新闻网记者 张国 摄影报道
这群耄耋老人从未在南开校园里读过书,但他们的名字是南开校友录上永远的牵挂。
10月28日上午,19位上世纪40年代毕业于西南联合大学的校友,结伴回到南开大学寻亲。他们或是拄着拐杖,或是互相搀扶,有两位校友还坐着轮椅,回来了。
西南联大是1937年由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开大学合组而成的一所世界著名大学,抗日战争前后存在近9年,培养了约8000名学生,深刻影响了中国的历史进程。今年11月1日,是西南联大70周年校庆日。10月27日,几所学校在清华联合举办了“西南联合大学建校70周年纪念大会”。
纪念大会当天,这19位外地校友就约定,要专程从北京赶到天津,到另一所母校走一走。87岁的地质系毕业生许冀闽说:“就算校庆在北京,我们也没有忘记南开。每逢校庆,我们都要特地来南开看看——我们都是南开的校友啊!”
连日来,京津两地阴雨连绵,气温下降,路途难行。今天,适逢校友们“省亲”,天空放晴,白云朵朵,雨后的南开空气清冽,秋景如画。
19位校友来自祖国各地:北京、上海、沈阳、广州、南京、深圳,两位来自台北,5位来自香港。他们的专业五花八门:化学、政治、机械、经济、生物、化工、地质、哲学、无线电。他们的年纪有大有小,最年长者生于1918年,最年轻的也有80岁。
香港校友江国采1944年毕业于西南联大经济系,之前曾为联大教育基金捐资百万元,这次回校,她决定再度捐出百万,为西南联大精神的传承尽己所能。江国采自豪地说:“进一间学校,能做三间大学的校友,真好!”
再听联大老师“讲课”
校友们首先来到南开大学明珠园稍事休息。84岁的北京校友关英说,母校之行有一个特殊的心愿:要给自己的老师、91岁的中国科学院院士、南开大学教授申泮文献一束花。她1940年进入西南联大化学系时,申泮文恰好留校担任助教。
“申老师来了!”不知谁一声喊。
满面笑容的申泮文走入,一边向大家挥手,一边说:“校友们好!”
关英和几位校友迎上前,申泮文与每一位校友一一握手。落座后,关英躬身,捧起一束鲜花,说:“申老师,这是我们同学献给您的。本应该到家里拜访您的,祝您健康长寿!”
申泮文高兴地接过花,一边说:“谢谢各位同学!这鲜花应该献给广大校友们哪!”
校友们争先恐后对他说:“您是我们这些人里头最年长的了。”“昨天的纪念大会里,您也是年纪最长的了。”大家集体要求“申老师”讲几句话!
申泮文站起身来,清清嗓子说:“各位校友!从1937年到现在,70年了,我们真是不容易啊,连联大附中的人都已经退休了!”
他接着说:“我以在天津的西南联大校友的身份,欢迎大家到南开来!校庆日,是我们大家的喜庆的日子!西南联大的精神,影响了我们的一生。我们从事各自的工作,为祖国,为人民,每个人都做出了贡献。香港的校友为一国两制做出了贡献,台湾的校友也会为祖国统一继续做出贡献!”
他欣慰地说:“西南联大的传统——爱国、抗日、团结、创新、奉献,大家都做到这一点了!”
他说:“各位校友,南开是大家的三个母校之一。我们今天聚会在一起,回到母校了,就不要客气。”
“西南联大,对北大、清华、南开、云南师大4个学校都有很大的影响,下面,我把南开大学如何传承联大传统介绍一下。”
申泮文告诉大家,西南联大解散后,联大的雷海宗、郑天挺先生,带着联大的一些学生,把南开历史系办成了数一数二的史学重镇。联大教务长杨石先先生,带着联大的一些学生,重建南开化学,一直在全国居于领先地位。还有联大教授陈省身先生,在南开创立了数学研究所,在世界上都有重要影响。建设长黄钰生先生主持修建了联大茅草宿舍、铁皮教室和后院,后来回到一片废墟的南开,重建校园。
“至于我自己”,申泮文说,“有人跟联大有6年渊源,有人有9年,我有10年的渊源!联大解散后,我负责押运三所学校的物资返回北京和天津,所以1947年才回来。我为西南联大划上了最后一个休止符。”
申泮文的一席话,讲了足有15分钟,整个大房间里都能听清楚他洪亮的声音。校友们围坐在房间四周,有的俯首倾听,有的认真记录,不时发出赞叹声。每讲到一位联大故人,每讲到一处细节,就响起一阵掌声。
他们还不时提醒着:“可恨的日本人把我们南开炸光了!”“冯文潜先生呢?他很了不起!”“刘晋年先生呢?”“何炳林、陈茹玉先生呢?”
申泮文说,我们联大最讲兼容并包,最讲学术自由,最有民主和谐的校园,几位风格迥异、立场不一的教授共同设计完成西南联大纪念碑,就是最好的例证。联大有很多宝贵的经验,需要我们今天发扬。“党的十七大提出建设和谐社会,我们大家要继续共同努力。”
他最后说:“南开的发展,需要得到各位校友的支持。希望大家常回来看看,给我们鼓励,给我们支持!”
听到这里,校友们刚放下的双手,又举起来,鼓掌!
联大纪念碑上刻着他们的名字
南开学生导游团的两名同学肖楠、杨烨华临时成为老学长们的向导。可是,他们发现自己有时成了听讲者,因为校史的见证人就在眼前!老人们七嘴八舌的,讲出各自的回忆。
经过宁园,校友们说:这是我们的数学老师陈省身的故居,世界有名的!
经过思源堂,校友们说:南开唯一的老建筑了,都让日本人炸得!
经过大中路,校友们说:老校长张伯苓先生的塑像在哪里,我们一定要去看看!有人回忆,“他的儿子教过我数学”;有人说,“教育救国”不能忘!
在马蹄湖边,校友们听说杨石先老师就葬在湖心岛,不约而同将目光投向那片水中央的土地——安息,联大的教务长!
在化学楼前,校友们听说,何炳林老师今年过世了,他们惋惜地说,一直惦记着这位当年的化学系助教,原本打算去探望。
遥遥地看到西南联大纪念碑,校友们在车上相互提醒着:“就是它!”他们来到碑前,恭恭敬敬地,端详着这座与昆明原址上一模一样的石碑。第一次见到它,还是在1946年,同学各奔东西!
1939级土木系校友王伯惠、1939级经济系校友詹应坤、1940级机械系校友宁奋兴、1941级机械系校友袁德赞直接去看石碑背面的西南联大从军学生纪念碑文,上面刻着有据可查的投笔从戎的学生名单。他们很快在那834个人名里找到当年的自己,兴奋之情溢于言表,骄傲地与自己的名字合影留念。
来到主楼前的周恩来总理塑像前,校友们第一次提出集体合影。他们仰望着总理,一再念着塑像基座上的那句话:“‘我是爱南开的’,我们都是爱南开的!”
南开像家一样亲切
如愿以偿在校园里转了一会儿,校友们虽然腿脚累了,仍然精神饱满。他们讨论着,结论是:“南开像家一样亲切!”
在世界各地打拼多年、如今定居香港的詹应坤校友,在接受记者采访时,不禁怀念那些“一年级跟四年级学生在一个教室上课”的岁月。
西南联大有多自由?他说:“你们可能想象不到。”西南联大有多严格?他举例:“有的人‘高级财政学’已经通过了,‘初级财政学’还没有通过,因为那是陈岱孙的课,太严了!”
老人感慨:“南开办得真的很好。校园有那种大学氛围,比斯坦福也不差,只不过斯坦福还大一些!”
关英校友听到后,立即转过头对老同学喊:“你们听到詹应坤怎么评价母校吗?‘比斯坦福也不差’!”
她对记者说:“我们还是要有自豪感!南开是从废墟上重建的,这是她的更伟大之处。你日本人炸了,我们建得更好,这是中国人的志气!”
关英的两位兄长分别毕业于北大和清华,一位兄弟毕业于南开数学系,自己则是联大学生。这些年来,她呼吁校友在祖国的四面八方,特别是边远地区兴建了28所“西南联大希望小学”。她说,自己还期待着南开大学的百年校庆!
许冀闽的拐杖丢失了,同学们帮她一同仔细寻找,就像是在六七十年前的西南联大那铁皮屋顶的教室里,谁丢了一件文具,引得全班总动员……
下午3时,返程的时间到了。校友们恋恋不舍的,坚持在学校东门下车,拍一张集体合影,他们要留住今天!
当车门徐徐关上,关英代表大家,对着母校的方向喊:南开,我们还想回来,随时都会回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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