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刘运峰、刘璁编《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山西人民出版社2022年5月1日出版
□张铁荣
最近，山西人民出版社隆重推出了由刘运峰、刘璁编辑的《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八卷本），展读巨著使人眼界大开，这套书为我们全方位、多侧面地从美术视角入手，认识鲁迅的丰富性，提供了重要的珍贵资料。细读全书，我以为有以下几个特点：
首先，全面展示了鲁迅研究美术的业绩。
《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按艺术门类共分为八卷，每卷收录图片300幅上下不等，涵盖鲁迅辑印美术类图书的全部内容。据我的初步统计，全书共收录鲁迅整理的古今中外美术图录1900余幅，可谓洋洋大观。
《俟堂专文杂集》，系鲁迅所藏古砖文字与图纹拓本的辑集，主要收汉魏六朝及隋唐砖拓173件，经鲁迅编辑成4册。关于这一部分的源流经纬和研究，编者有专门的考释文章，对于这些砖拓的来龙去脉、考订研究等阐释得颇为详尽。导读中特意提到鲁迅亲撰的说明文字和手记、题记等都值得重视，我非常同意编者的观点，有些文字亦可作为鲁迅的佚文视之。
编者在《鲁迅先生和欧洲版画五种》的导读中，详细介绍了《艺苑朝华》《木刻纪程》《你的姊妹》《梅斐尔德木刻士敏土之图》《凯绥·珂勒惠支版画选集》《一个人的受难》《〈城与年>插图》等版画的编辑过程。值得一提的是《木刻纪程》这部分版画，收录的是当时中国青年作家的作品，也是在鲁迅抚育和指导下的成绩。鲁迅的愿望是：“本集即愿做一个木刻的里程碑”，“一方面还在绍介欧美的新作，一方面则在复印中国的古刻。这也都是中国的新木刻的羽翼。采用外国的良规，加以发挥，使我们的作品更加丰满是一条路；择取中国的遗产，融合新机，使将来的作品别开生面也是一条路。如果作者都不断地奋发，使本集能一程一程地向前走，那就会知道上文所说，实在不仅是一种奢望的了。”我以为把这部分版画编辑在本集中，应该是表现鲁迅在木刻讲习会之后，辑录中国青年作家所受外国版画影响的成绩吧；这也是一册最初的美术创作过程和展示和记录，它作为中国木刻艺术里程碑的意义，是毋庸置疑的。鲁迅的愿望是以此激励木刻家们一程一程地向前进。
另外《死魂灵一百图》《苏联版画集》等，彰显了鲁迅对于外国版画的鉴赏和引进的功绩。在俄国《死魂灵》的插图据说有三种之多，以阿庚作画、培尔那尔特斯基刻版的《死魂灵百图》最为有名，计103幅。曹靖华又从苏联给鲁迅寄来了梭可罗夫画的《死魂灵》插图12幅，由生活书店出版时是115幅。鲁迅是这部小说的中文译者，他对这百余幅版画的艺术价值非常珍视，因为这不但可以为小说增色，加强读者对作品的理解，而且这些版画本身就是杰出的艺术品，其中艺术地展现出的立意精神更为难能可贵。人们常说，文学与艺术之间有一种动态的发展关系，彼此是可以相互促进、融会贯通的。这足以证实鲁迅在多个领域中具有超高成就的必然性。还可以看出他对于外国文学艺术的态度，他的“拿来主义”是多方面的，鲁迅所作的工作是让中国人“睁开眼睛”看世界。
本书的最后两卷收录了两部木版水印的笺谱，可谓典雅娟秀、别出心裁、既博大精深又赏心悦目。第七卷收录《北平笺谱》，300余幅；第八卷收录《十竹斋笺谱》，共280幅。这两部图集都是鲁迅与郑振铎合作一起编辑出版的，使我们得以一览古代文人之风雅气韵。刘运峰不仅是书法家同时还对笺纸素有研究，有自藏的近代各种信笺粘贴本数十种；刘璁幼承家学，曾编著有《古笺风雅》丛书4册。两位编者以专家的慧眼，游走于这些琳琅满目的笺纸之中，那些互动的愉悦不是一般人能够体会得到的。
其次，提升对鲁迅及其作品的深刻认知。
美术家鲁迅一直是我们研究界的短板，因为他所涉及的方方面面、林林总总都是中国文化的组成部分，而现在的学者比起当时三十多岁的鲁迅来，无论是在知识储备还是文化视野上都还相去甚远。
在《寰宇贞石图》中共收291幅拓片。原书是清人汇集的历代重要石刻拓本的影印图录，收入了自周、秦、汉、唐、金等朝代及高丽、日本等地碑文拓片共300余种。鲁迅曾以所得《寰宇贞石图》散页将这些碑拓重新排列顺序，并编写了总目及5个分册目录。那时正是鲁迅思想的苦闷时期，据1912年5月10日日记记载：“至教育部视事，枯坐终日，极无聊懒”。在《呐喊》自序中他也透露，在绍兴会馆里面用“钞古碑”来排遣寂寞，鲁迅说：“我于是用了种种法，来麻醉自己的灵魂，使我沉入于国民中，使我回到古代去”。他了解日本，更知道当时的中国，相互比较之后所以苦闷，他的寂寞与痛苦来源于他爱中国。一个人寂寞苦闷时候可以做各种各样的事，然而鲁迅却做出了不同凡响的成绩，给我们留下了整理艺术与古籍的重要成果。这方面的专门研究成果本来就少，很多人可能就没有把鲁迅的这部分劳作看成是美术工作。郭沫若1962年5月14日为《寰宇贞石图》写的手稿序言，这篇序言是郭老“穷一日之功，将原书检阅过后题此”的。他充分肯定了鲁迅的辛勤劳作，并满怀激情地说：“实一至繁重之工作，以一人一手之烈，短期之内，得观其成，编者之毅力殊是惊人。全书系依年代先后编定，井井有条。研究历史者可作史料之参考，研究书法者，可瞻文字之演变，裨益后人，实非浅鲜。”尤其是鲁迅写的那些文字，作为文学和考古工作者都是非常值得细读和探究的。
例如碑文的内容部分，如果你仔细阅读碑拓上面的那些文字，就会发现许多的历史逸闻和掌故，从这些文字中，还可以发现不少被遮盖了的鲜活的历史真相。所以鲁迅在《狂人日记》中说：“凡事总须研究，才会明白。古来时常吃人，我也还记得，可是不甚清楚。我翻开历史一查，这历史没有年代，歪歪斜斜的每页上都写着‘仁义道德’四个字。我横竖睡不着，仔细看了半夜，才从字缝里看出字来，满本都写着两个字是‘吃人’！”这些话虽然是借狂人之口说的，但绝不是空穴来风，鲁迅的根据除了读史以外，与整理辑录这些古碑应该有着千丝万缕的联系，这就是互文的意义之所在。
《汉画像集一》《汉画像集二》收录的汉画像五百六十幅，整理收藏这些石刻绘画，对于自幼熟读《山海经》的鲁迅来说，当然是得心应手。他通过自己的工作既保留了中国传统美术遗产，也为中国美术史和此后的中国新兴木刻运动提供了历史的参考。披览鲁迅北京时期在教育部工作、教书、写文章以外的劳作，真是令人钦羡不已。这才是一个全面而又立体的鲁迅。
编者在导读中，为我们详解了汉画像的七种分类，并且参照鲁迅日记详细考证了拓本的来源，尤为可贵的是他还对照鲁迅的有关文章，从更深层次上论述了鲁迅美术思想的根基。所以仅读了这几册，就令人感慨万千，心灵会受到强烈的震撼，对鲁迅较之过去有了更为全面、崭新的认识。
第三，《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意义重大。
《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丛书的出版意义重大。这是对鲁迅在艺术领域成就的全面系统整理，充分反映了鲁迅作为文化巨人的一个侧面，同时在很大程度上也是补充了《鲁迅全集》在美术上的缺失，这是完整意义上的《鲁迅全集》中重要的组成部分。
著名学者、鲁迅研究专家陈漱渝在这部书的序言中，高度评价两位编者的工作，认为《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具有很高的历史价值、学术价值、艺术价值和传承价值。他特别指出：“这部全集充分显示了鲁迅的民族性与世界性相统一的文化择取观，既保存中国遗产，又采用外国良规，由此开辟出一条更为广阔的新路。”
尤为可贵的是，这部大书的每一部分都基本保持原貌原样，皆有鲁迅对于这部分图录所写的小引、附记。这不但给人以一种素朴的历史感，还使得人们在读了编者的介绍文章之后，跟着鲁迅的思路和意图去欣赏美术作品，而且翻检方便，各个部分自成体系，分合有度，相得益彰，实在是不可多得。
我还要强调的是，两位编者完成了这项鲁迅生前念兹在兹、“印以传世”的宏大遗愿，做了功在当代利在千秋的工作。这是最值得敬佩的。这套书不但为后来的研究者提供了方便齐全的资料，而且还将鲁迅的相关著述原本保留在图集之中，并且有自己的研究和导读，既方便了读者又贡献了精力和智慧。捧读全书，我们犹如站在一个美术高地上，在这套丛书的引导下走进美术鲁迅，去探寻和体会一个伟大作家心灵深处的艺术奥秘。
《鲁迅辑印美术图录全集》的出版，对于鲁迅研究可谓意义重大、贡献非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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