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莫道前路无知己———忆南开大学范孙楼里的书友们
来源: 2022年11月18日 南开大学报 第3版(副刊)发稿时间:2022-11-20 10:01

  □王 强

  我在北大开7年书店,在南开大学范孙楼摆书摊多年,从卖书到出书,一路发展成为今天古籍出版重镇。北大是我们的土壤,南开就是我们的雨露。在南开大学范孙楼的时间,是我们重要的成长阶段,因书结缘,和南开教授、同学们的交往,让我们增强学识、开阔视野,也让我们在事业上立足、从对学术出版物的懵懂兴趣“进阶”到专业产品选择和学术出版策划。十多年过去了,我很怀念那段青涩时光,忙碌而快乐,感恩各位朋友们的关照和支持。有理念才能有远见,有实践才能出真知,二者兼具才能知行合一、不惑不惧。

  相遇南开:我们因书结缘

  在2006年初,我们经常在北京师范大学英东楼门口摆书摊卖书。当时是南开大学文学院博士后的柳春蕊,到北师大看望他同学,看到我们有很多好书,物美价廉,就提议我们到南开去卖书。多一个地方卖书,当然不错,我就很开心地答应了,彼此留了电话。不久柳春蕊来电说可以到范孙楼卖书,每周5天(周一到周五)。我们准备了三百多件图书,叫了一辆卡车,就安排去了。从北京到天津走京津高速,卡车正常行驶需要4个小时,经常遇到大雾或者堵车,有时需要8个小时左右。我们一般是晚上10点多装车出发,第二天早上4点左右到达,摆完书基本上7点左右,找好宾馆,休息一下8点半左右来卖书。这样不耽误工作,又省去一晚上住宿费用。

  第一次到南开的时候已是凌晨4点左右。当时没有导航,凭着地图,问路找到了南开大学西南门,找到了范孙楼。初到南开很兴奋,卸完书,摆好书摊,凌晨逛了马蹄湖,然后住在谊园。住宿价格便宜,25元一个床位,一堆陌生人住在一个屋子里,而不互相打扰。谊园宾馆对面就是陈省身故居,不远处是马蹄湖还有周恩来总理纪念碑,环境不错。那天8点半以后,范孙楼的教职工上班,发现还有卖书的,都很兴奋,有的老师一捆一捆的买,头一天就卖掉三分之一。

  当时法学院柏华老师买了好几件《北图古籍珍本丛刊》的书,书款合计3000元左右,让我开好发票,做好清单,签个字,直接去办公楼财务处报销,这是我第一次去财务处。陈絜老师每天都会出现在书摊上,寻找甲骨文相关图书,几乎每次他都会买书。偶尔也会调侃说,你们没遇到好时候,前几年他管图书采购,经费非常多,这里好些书都可以买,现在没啥经费了。赵季老师看到《汉语大字典》的缩印本,说要给学生讲课做教材,原书定价198元,我们卖80元,他说要买100多本,让学生人手一册。再优惠一点,给他算70元一本。于是我赶紧从供应商那里进了100多本,并带了其他一些书,装满一小面包车拉来。南炳文老师都是推着自行车来范孙楼,每次都要扫一眼我们的书摊,等我们9点以后收摊时,经常能见他推着自行车慢悠悠地走了。王利华老师研究历史环境,主要买地图书,只要自己没有的都要买,有些地图书没有封面了,他也买。各种地图书开本各异,体型较大,基本都是彩色精装,打包要很大的箱子或者拆分包装。

  学生们看到书也都很兴奋,看到合适的都紧紧抓在手里,生怕被抢走了一样。有的老师或学生,早上转一圈,遇到合适的书,就让我们先留起来,傍晚下课或者过一两天再转一圈后,再买一些,一起结账时基本都是10多本,一捆书。我们上下各垫一张纸,扎个井字,然后找个废牛皮纸卷起垫手,方便手提。有些书卖完了,书友们就跟我预定。“下次带来,一定要记得带哦。”他们经常叮嘱我。我们卖的书中有一些大套书,比如《天一阁藏明代方志选刊续编》等较贵的书,有老师就推荐学院图书馆购买。历史学院、文学院、哲学院、周恩来政府管理学院等都买了不少这样的书。

  有一次陈洪副校长有事到范孙楼,看见我们在大厅里卖书,就问保卫处,是谁批准在这里卖书,吓得我们胆战心惊,草草收工。可能因为我们的书比较好,受到老师、同学的欢迎,还是有人邀请我们来卖书,后来陈洪老师也经常在我们的书摊上买书。

  南开的书摊,后来成为我们书店的常规业务,每年去两三次,基本每次都能卖掉一半的书。南开的业务,让我们在行业站住了脚跟。采购的大宗是学院图书馆,而图书馆的结账要等经费。2007年至2009年,南开历史学院大约买了我们十多万元的书,但是一直没有结算,当时算是个大数目。我也资金紧张,很着急,找资料室主管侯咏梅老师,请她帮忙问问。侯老师很热情,说会催催江院长。江沛教授当时是历史学院副院长,负责图书采购。每次经费到了,侯老师就和我说:“小王强,经费来了,赶紧催江院长结账。”江院长总背着个双肩书包来范孙楼,看着像个学生,他刚进范孙楼经常被我堵住,拉着看看书。他会忍不住买一些,或者推荐学院其他老师来挑选。有时候他说:“上次的账还没有结,不能再选书了。”我就学着侯老师口气说:“放心吧,钱是少不了的。你看合适的,先挑上吧。”

  2008年,特价书货源开始萎缩,另外随着网络平台的兴起,我们的销售有些被动。我开始转型,进一些台版书。当时两岸关系密切,交流比较通畅。第一次在范孙楼卖台版书,简直沸腾了,好多人都来看书,多是翻开时相见恨晚,然而放下时依依不舍的表情,因为台版书价格大多相对比较贵,是大陆书的4倍左右。有些人由于研究需要,别处又不好买到,转了一圈又一圈后,就下决心买了;有人拿起书打电话跟导师问,是否需要购买;有人打电话问媳妇,研究需要,可以申请买吗?同意购买则兴高采烈,不同意则默默放下。每次书展前,我也会给各个老师发一圈短信。不少老师还将附近高校的老师介绍过来买书,不少研究生会电话导师,询问需要买哪些学者的著作,一时都像过节一样热热闹闹。当然台版书还是比较贵,老师们看到贵的书,自己经费不足,就会推荐给学院资料室购买。比较贵的一般都是史料类图书,这让我意识到一手资料的重要性。很多历史研究不能深入,往往输在掌握史料的程度不够,史料是历史研究的基石,研究的方法和结论经常被时代淘汰,而史料长青。这个发现启发了我后来转到出版之后的理念。

  摆摊卖书也有同行,当时图书馆逸夫馆楼下有家沪文书店,离范孙楼很近,也经常来范孙楼摆摊。他们主要卖新书,摊位也不大。沪文书店的老板杨荣津先生,私下里我们叫他老杨,60岁左右,是个热心肠的老天津人。老杨有个员工王增库,东北人,工作很踏实。当我们遇到一些困难,比如少个桌椅,他们也会帮忙协调,摆书收书时候也会搭把手;看到我们比较好的书,适合他们的客户,会从我这里采购一些,等卖掉再和我结算;都收摊没事了,有时会带着我们逛逛天津的长江道图书市场和地摊书,买点天津特产啥的;后来还为我们联系天津师范大学等卖书场地,我们从事学术书籍出版以后,还向我们介绍了田本相老师,合作编纂了《中国现代戏剧理论批评书系》……

  感恩南开:与书友们的出版合作

  台版书市场很快又不行了,“史料长青”的观念一直在我脑海里。既然没有合适的出版品,那我就自己生产。于是我们开始转向出版。在范孙楼多年的摆书时光,与书友们交流熏陶,略窥治学门径,从而确定了学术产品的销售类别,确定了我们的出版思路。

  起初茫然无措,我选择了家谱作为切入口,因为底本最便宜。家谱属于社会史研究史料,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属于教育部人文社会科学重点研究基地,常建华教授是主任,于是我搬了几箱家谱到常老师办公室,请他遴选,并请他赐序。常老师看了我们的《明代家谱》《稀见姓氏家谱》《彩绘宗谱》选目,非常客气,表示赞赏,并答应了写序。后来,以南开大学历史学院中国社会史研究中心资料丛刊的名目,我们系统发掘了近代社会史的专题史料,以此为契机,合作出版了20多套社会史文献。

  江沛教授研究华北交通史,和我们合作《近代铁路史资料选辑》,此书获得了国家“十二五”规划增补项目,同时还为我们介绍了上海大学的徐有威教授。尽管徐教授研究领域不适合我们古籍出版,但他赞赏我们的做法,于是又介绍了复旦大学的许金生教授,许教授和我们合作了《近代日本在华报刊通信社史料集成》(1909-1941)和续编,《近代日本兵要地志》等书,对于史料出版很热心。许教授是乒乓球高手,每天运动,我到复旦大学,许教授总是请我到食堂吃饭,然后打一个多小时乒乓球,总把我打得落花流水。不过他年纪大,我坚持持久战,偶尔也能赢他一两局。

  南开大学文学院赵季老师当时正承担国家社科基金重大项目“中朝三千年诗歌交流系年”,可以将底本收集的工作成果转换为《新罗高丽朝鲜汉诗集成》,于是我们协助赵老师开始底本扫描等工作,有次还派人去延边大学扫描了20多天。这些成果现在都出版了。赵季老师总是和我这个后辈称兄道弟,说他运气好,遇到我们,协助他完成了学术心愿。我们来南开,经常叨扰赵季老师请客吃饭。每次赵老师都要带上一瓶好酒,找几位朋友作陪。饭桌上谈些学术八卦,有时候也说一些他自己的读书故事。有一回说到小时候,被父亲监督诵读古书,读到“民之方殿屎”,误把“屎”字读作“shi”,被当场纠正,以后终生不敢忘。又说到域外汉学者汉文水平较之前辈普遍下降,某次国际学术会议上,有学者引用古籍材料,其中有“洵为空论”四字,其论文即据此发挥,而“洵为空论”之“空”当为“定”,原文或为行书,因字形相近而误认为“空”,搞得意思截然相反。可见中国学者要自觉承担起对域外汉籍的研究,因为说到底,算是自家的故物。因为经常在南开喝酒,对文学院的酒事也略有所闻。文学院陶慕宁、张铁荣老师酒量都不小,号称“酒中二仙”。陶老师喝白酒,是华北地区非正式组织“酒党”的领导。张老师喝啤酒,传说某毕业季,一班学生五十余人,排成长队,轮流敬酒,一人一杯。张老师喝毕一轮,不动声色,然后开始第二轮,与同事喝,真是海量。刘运峰教授是鲁迅研究专家,他特别钟情笺谱,后来我们合作出版了他自己的收藏品。他收藏多年的古旧笺纸大约有400多张。刚开始以为扫描就可以,无奈彩色印刷效果不理想,于是我们就用电分技术处理这批笺纸,获得高清数据,然后做成《花笺珍赏》。刘教授看到很开心,达到了他的预期效果。最近我们做了龙鳞装的三星堆笺谱和飞天笺谱,他还特意为我们题字,并写了两篇序言。在南开大学卖书认识的王焱先生,年纪不大,但藏书很多,见识广博,曾经留学域外,也研究域外汉籍。我们因为和赵老师合作,对域外汉籍的文化意义略有认知,曾通过各种渠道,获得有关文本数百种,但编辑工作却是一个难题。我们原有的编辑人员,都缺乏有关的专业背景,王焱先生知道有关情况之后,不吝援手,在他的本职工作之余主动承担起繁重的编目整理工作,我们合作出版了《日本汉文学百家集》等。出版前王焱先生还请叶嘉莹先生题字:“时地虽相异,诗心今古同。”

  我们很早就留心近代旧体文学,晚清民国以来的旧体文学创作,无论作品数量以及成就都不容小觑。我们根据《中国文学家大辞典》近代卷和所见书影,编了3000多条目录,也搜集了若干文献,拟编《近代文学百家集》,但具体的编辑工作一直没有多大的进展。后来知道南开大学文学院的汪梦川、熊烨也一直在从事有关的研究以及文献收集工作,于是我们合作编辑了《民国诗集选刊》等文献,他们为每本书写了提要,介绍了作者和版本信息。汪梦川后来还继续和我们合作多种文献,写了《长歌赠采薇阁主》赠与我们。以上这些因书结缘,由卖书成为朋友,开始合作的例子不胜枚举,使得他们的成果得以展现,也使得采薇阁的出版得到学术支持。叶嘉莹先生的博士熊烨,有感于出版事业的价值,在他博士即将毕业之际,加入采薇阁,为采薇阁的数据库建设,为成都编辑中心的建立发挥了很大作用。

  转向出版以后我们就很少摆摊卖书了。南开大学部分文科学院搬迁到津南校区,我们和教授以及资料室的老师们联系少了,但友谊还在,见面总还要打招呼,现在去南开主要谈出版业务了。当采薇阁得到南开大学教授们支持,并有一定成绩的时候,正值南开大学历史学院迁到津南校区,新的资料室也需要一些资料填充,对于南开大学多年的友谊和关照,我也想作点回报。历史学院要竖著名历史学家郑天挺先生的雕塑,还缺2万元经费,因为乐见其成,我们补足了缺口。2015年12月9日上午,北京采薇阁书店向南开大学历史学院捐赠48套大型史料集,历史学院在学院资料中心举行了隆重的仪式,将新资料室命名为“采薇阁”,由朱彦民老师题字,我感到莫大的荣幸。我想,我这些微不足道的工作,能将学者们的成果体现出来,总是一件好事。些微成绩,能得到这么大的尊重和支持,我总铭感于心。

    附:南开大学文学院汪梦川先生手书题诗《长歌赠采薇阁主》

长歌赠采薇阁主

□ 汪梦川

文明上下五千年,前脩述作何漫汗。从来厚古立信仰,至今所积称大观。

宋栞元刻明清版,金镶玉托朱丝栏。奇货可居不可借,有物无用余嗟叹。

庋藏蠹食甚秦火,往往完璧归丛残。子孙不肖散入市,故将昂值欺穷酸。

如此斯文岂不坠,赖有科技能绵延。扫描实质看虚化,网络世界成互联。

一母生子貌不失,千江映月实时圆。东洋西海凭坐致,陋室有路通书山。

各将所无易所有,要在共享毋自专。百家经史一盘括,须弥芥子真等闲。

我生何幸值现代,古人所梦今皆然。唯将一事问先圣,为利为功讵两全。

富而可求求有道,千金之子能执鞭。二三同好翼左右,辗转京津开冷摊。

食薇饮水知甘苦,岁暮检点曾艰难。强者自胜不自伐,守柔如水长攻坚。

无为甘从诸子后,有为敢领天下先。翰林驰突小而大,持盈保泰心其安。

广求秘籍付景印,精钞善本斯流传。所编所辑万卷数,学为公器非空言。

书生事业岂不伟,愿更光大毋息肩。殷勤致语君记取:货殖何妨子贡贤。

编辑: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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