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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先生的衣食住行
来源: 今晚报2022年9月9日9版发稿时间:2022-09-13 15:52

陈焰

叶嘉莹先生

迦陵学舍

图为叶嘉莹先生于南开大学专家楼灯下缝纫

图为叶嘉莹先生于迦陵学舍做讲座

图为为节约时间,叶嘉莹先生经常拿三明治当午餐

图为叶嘉莹先生于2017年“海棠雅集”活动留影

图为1999年叶嘉莹先生在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大楼前留影


   由于编辑《为有荷花唤我来——叶嘉莹在南开》一书,我对叶先生的生活方式、人格魅力有了更多的了解,并为之感佩与钦仰。

  我所耳闻目睹的叶先生一直过着见素抱朴、不为物役、道法自然、安于清苦的简单生活。叶先生一心热爱古诗词、执念于诗教传灯。

  心头一焰凭谁识

  对于名利,叶先生一贯以淡泊处之。尽管先生早已是中华古典诗词界的大家,但在2007年之前,她一直拒绝电视媒体对于自己个人的采访。后来助理张静老师劝她,上电视不是为了宣传您自己,而是借此普及推广中华古典诗词。先生这才想通了。

  对于物质,叶先生更是淡薄。自1979年至2004年间,先生回国讲学,不仅分文不取,没向国家要过一分钱,就连往返机票都是自费倒贴的。倘若简单地把叶先生的高风亮节归结为爱国,是空洞的。从先生的讲述中,我终于理解了她的家国乡根情怀。

  叶先生说:“我回国来这里教书,传达的是我们民族传统文化中最美好的东西。在国外讲这些固然也很光荣自豪,但却很难使这些美好的东西得到发扬和继承,因为它的生命在中国;在国外它不过是给人家的多元文化再增加一些点缀而已,而对于我们,它却是整个民族生存延续的命脉。因此我要把祖国给予我的这些美好的东西,尽可能多的交付给祖国的年轻人,所以要说爱国,我真正爱的是中国的传统文化。”

  叶先生还说:“虽然我知道国内有不少才学数倍于我的学者和诗人,传承的责任也不一定落在我头上。可是我对中国古典诗歌有一种不能自已之情。”先生更笃定地表示:“只要有中国人,古典诗词就不会消亡,因为它本身有一种生命力。”

  为了给祖国的年轻人打开一扇门,1997年叶先生将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退休金的一半计十万美元捐出,设立了“叶氏驼庵奖学金”和“永言学术基金”,至今前者已颁发奖掖二十四届南开学子。2018年6月,叶先生又将自己变卖京津两处房产所得的财产1857万元,捐赠给南开大学教育基金会,用于设立“迦陵基金”,支持中国传统文化研究;2019年5月,先生再次向南开捐赠1711万元,累计捐赠额达到3568万元。

  当一位主持人访谈叶先生时,问她:“捐这笔钱,想到大家伙会这么关注吗?”叶先生听了有点不开心:“我觉得这些人很无聊,这些人眼睛里面只有钱,他不懂得学问。”主持人依旧不依不饶地追问,先生更加失望:“我本来要跟你讲学问,看样子你对于学问是没有兴趣的。”先生捐款并不是为了扬名立万,而是要将中华古典诗词传承下去,“把不懂诗的人接进来”。

  叶先生将自己的积蓄全部捐出,自己却过着“一箪食、一瓢饮”的节俭生活,从不追求物质生活的享受。

  由先生几十年如一日对于衣食住行的简单选择,即可窥见,她平生都在践行着孔子的那句名言“君子谋道不谋食,君子忧道不忧贫”。听其言,观其行,令人肃然起敬。

  腹有诗书气自华

  叶嘉莹先生出生于书香世家,自幼浸润在中华古典文化之中,因此对于衣裳的审美,有一种古典情结。旗袍、裙服、长衫、长巾等这些汉服,是叶先生的最爱。

  从先生的旧照可以看出,她年轻时身材窈窕,常着一袭旗袍,温婉典雅,如朗月照人。

  2020年公映的关于叶先生的传记电影《掬水月在手》,就以她穿过的一件旧旗袍画面作为全片主题意象,像水波纹一样的蓝绿底色,虽历经岁月的风浪拍打而被吹皱,却依然美丽动人。它就像叶先生本人,“若有诗书藏于心,岁月从不败美人”,身上永远散发着“腹有诗书气自华”的诗意特质。

  在拍摄此片时,叶先生在加拿大的弟子兼朋友施淑仪女士,曾穿着先生送她的旗袍,和众友人出镜与叶先生视频相会。据施女士介绍,叶先生决定回国定居之后,得知她想做一件旗袍,便把自己的所有旗袍都找出来送给了她,令她感到十分幸运。

  进入中年后,优雅老去的叶先生常穿一袭质地很飘逸的长袍,配一条同色系的长款围巾,颜色多为青莲紫、深空蓝,仙气十足,满足了人们对她作为“诗词的女儿”的所有想象。

  配图中的一张照片是叶先生在中央电视台录制节目后,摄影师为她拍摄的。裙袍着装是先生最爱的蓝色系风格,上面点缀着银丝线勾勒花瓣边缘的灰蓝色牡丹刺绣,平添了一分雍容典雅。在2017年举办的第七届海棠雅集上,她依旧穿着这身衣服出席。

  叶先生穿衣十分节俭。先生年轻时,曾饱受苦难,生活非常清贫。大学毕业后,她即承担起教养两个弟弟的重任,同时到三所中学任教;冬天里面穿着大棉袄,外面套一件布做的长衫,由于骑车,天长日久后面的衣服磨破了,她就打着个大补丁去上课。她不以为耻,想到孔子说的:“衣敝缊袍,与衣狐貉者立,而不耻者,其由也与?”“士志于道,而耻恶衣恶食者,未足与议也!”衣贵洁,不贵华。她不仰慕虚荣,认为只有课教得好,学生才会尊敬自己。

  这种节俭的习惯,一直延续下来。在迦陵学舍珍藏的叶先生的老照片中,有一张先生住在南开大学专家楼时的影像。画面中,先生在灯下全神贯注地穿针引线,膝上放着一件需要缝补的衣服,其仪态显得驾轻就熟。那时,先生在加拿大的生活条件已经改善,但她依然保持着“新三年,旧三年,缝缝补补又三年”的老传统。

  此外,叶先生在着装上喜欢入乡随俗。先生1979年回国讲学时的那个年代,大街上流行几乎清一色的蓝布衣。叶先生在香港转机时,就曾购置一套藏蓝色的“人民装”。她来到南开后,与教师和学生们的合影,也有多张是此类朴素的布衣装束。

  在开门弟子们眼中,她衣着得体,仪态端庄,高渺幽雅,讲课生动,站在那里就是一首诗。

  翻阅先生的旧照,其着衣以黑色居多,点缀素净的缠枝花叶,尤以黑白配为主。在《鲁豫有约》节目中,叶先生的着装最具代表性,一袭黑色长袍,外搭一件衣领绘有金色云纹的黑色外衣,黑金碰撞,庄重高雅。

  《掬水月在手》放映后,有人误以为叶先生十分讲究衣着,其实先生一直忙于工作,很少置办衣服。她着装优美,完全是书香诗意气质外显,外加衣品(古典审美天性品位)很高之故,因此她穿什么都好看。据先生的秘书可延涛老师介绍,叶先生往往一件衣服会穿很多年,也不舍得扔掉;贵重衣物多为粉丝赠送。他说:“在先生心中,有一个‘道’的存在。”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大美,就是美在自然。叶先生的美,其实是一种诗书藏于心的大美,不刻意雕琢,不会因年老而褪去半分。

  安贫乐道自延年

  叶先生在饮食上,一向秉持“速食主义”、快餐文化,她醉心于工作,根本没时间做饭,甚至没时间吃饭,怎么方便就怎么来,什么快就吃什么。

  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时,她每天早饭是两片面包,而午餐是自己早晨在家做好的三明治和蔬菜沙拉,只为了带着方便,热一下就能解决问题,不影响她在图书馆的研究工作。晚上回到家,就是最省事的煮面,往往一边吃饭,还一边在工作。

  先生说:“我早在1966年在哈佛大学教书研究时就开始了这样的生活,我当时在研究王国维和他的《人间词话》,哈佛大学给我一个特别的优待。图书馆的工作人员五点下班,其他人都被赶走了,他们就给了我一把钥匙,让我走的时候自己锁门。我一个人可以留在图书馆随便工作到什么时候。我所吃的早、中、晚饭都是三明治,我要工作到半夜。我走的时候,负责从三层逐层把灯一盏盏熄灭;我研究了一天的王国维,觉得伴随着灯光的熄灭,我走下去的时候,王国维就在我的旁边。孔子说过‘发愤忘食,乐以忘忧’,而我确实做到了发愤忘食,读书研究自得其乐。”

  住在南开大学时,叶先生经常吃速冻饺子,冰箱里常备有大量速冻饺子,煮一下即可食用,省下了采、买、做的时间。但即便如此,因为要做的工作实在太多,她依然感觉时间不够用。

  叶先生曾说:“我不是一个讲求享受的人,并不觉得这种简单的生活有多苦,因为我是一个以工作为第一的人。”

  国内的亲戚都称她是“苦行僧”加“传道士”。北师大的刘乃和教授则评价叶先生:“她形如香莲,心似清泉,在灯红酒绿的花花世界里一尘不染,40年不改初衷,真是太不容易了。”

  即便最近,叶先生吃的依然都是粗粮淡饭,早餐一般吃由保姆做的红薯、山药、南瓜泥,不喝咖啡和茶,只喝水果切片后泡出来的水。

  叶先生说,诗词是她的养生秘诀,诗词可以使人心不死,内心充满“安贫乐道”之心自能延年。这正是先生“不知老之将至”的高寿奥秘吧。

  不辞长作候鸟飞

  叶先生1979年自费回国讲学时,先住在天津饭店(今天的利顺德大饭店),1981年住在斜对面的天津第一饭店,先生经常搭公交车换乘,往来学校,便由南开大学派出的学生志愿者负责接送。

  利顺德大饭店离大沽北路很近,有一天叶先生出门散步,向过路的妇女问路,对方告诉她叫“大鼓路”(天津口音,把“沽”读成“鼓”),直到先生看见路牌,才恍然大悟,并曾戏谑赋诗一首:“狂尘微浥雨初晴,偶向长街信步行。却误大沽成大鼓,乡音乍听未分明。”

  1986年至2002年间,叶先生每次回来讲学,南开校方安排她住校内的专家楼客房。但因居无定所,先生每次往返都要收拾打包一大堆工作研究资料,托运大量行李,十分辛苦。

  直到2002年,叶先生已经78岁了,实在不适宜继续千里迢迢奔波,就向南开大学提出住房申请,那时学校已取消公住房分配,叶先生便自购了一套西南村的住宅,安置下来。此后,叶先生带的研究生、博士生,经常在她的住所听她讲诗论词,这里成为先生的第二个教学课堂。

  叶先生在南开西南村一直独居,她与诗词为伴,并不觉得寂寞。此前,先生在温哥华的女儿不放心她一个人居住,曾劝她雇保姆,但先生更愿意自己独立生活,并未答应。直到2006年9月的一天,叶先生照例工作到深夜两点,却不慎摔倒,跌断了左边的锁骨。先生不愿半夜麻烦其他人,硬是在地上忍痛躺着,坚持到了天亮,才去医院。此次意外事件后,先生才不得已,雇了保姆照顾自己。

  2015年10月,叶先生友人刘和人女士与沈秉和先生捐资与南开大学合资专门为叶先生修建的迦陵学舍启用。那年,我曾经前去参观,立于厚重的仿古木门前打望,想象着一位诗词大家就住在里面。后来,我还有幸进入学舍,并乘电梯上到二楼与摄影师一起拍摄叶先生的书房,穿越走廊时,我看到了先生挂满诗书画的宽敞卧室。

  但可延涛老师告诉我,叶先生并未住进学舍大宅,而是将它当作教学、研究和藏书之地,自己仍简居于西南村的住所。这令我既惊诧,又感动莫名。

  耄耋担荷不言苦

  叶先生曾经居住的温哥华,与北京时间有15个小时的时差。此前,先生来南开大学教书时,还在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任教。那时,先生每年都是在该校假期回国讲课,直到退休。

  叶先生还应邀到北京大学、南京大学、四川大学、澳门大学、北京师范大学、香港岭南大学等国内许多院校讲诗词,也参加美国、加拿大、新加坡等国家的讲学活动,平生经历了无数次的空中旅行,经常需要倒时差,一直乘坐的都是自费担负的经济舱。

  据叶先生的侄子叶言材回忆,1983年叶先生忍着腿肿的病痛,从加拿大乘十几个小时的飞机回到北京;一周后不顾腿肿尚未消除,依然坚持乘夜间火车赶赴外地讲学。

  在拥有自己的国内住房前,叶先生连年往返于大洋两岸或长江南北,常常带着书籍、稿件、录课磁带及生活物品等;即便她已至耄耋之年,还肩担重荷,令所有认识的人都惊异于她矢志不渝、不辞辛劳的忘我精神。

  她像一只勤劳的蜜蜂,飞来飞去,只为了把自己采到的古典诗词之蜜,尽可能分享给更多的有缘人。

  叶先生对于衣食住行的简单选择,让人感觉自然而舒适,也符合人之本真的选择。在谈到古典诗词在今时今日的价值时,她说:“它会影响我们做人的思想和态度、做人的深浅和厚薄。真正懂诗词的人,自然有他们的一份修养、品格和操守。”所以,她自己有诗词为伴,并不觉得辛苦。先生说:“喜欢中华古典诗词,是我的天性。我从读诵诗词之中,跟古人的理想、感情、心性有一种接触和共鸣,这可以提升我的一切,所以我不在乎身外的苦难。”

  叶先生还说:“中国有一个很有名的文学批评作者叫钟嵘,钟嵘写过《诗品》,他说‘使穷贱易安,幽居靡闷,莫尚于诗矣!’这几句话的意思就是,你虽然处在贫贱之中,却不会一心想着发财;当你一个人独坐在家,也不觉得烦闷——要想如此,没有比读诗学诗更好的。”

  所以,先生以“弱德之美”,在弱的困苦中,拥有持守的力量,行为不被外力所干涉,走自己的路,以悲观的心情过乐观的生活,以出世的心情做入世的事业。

  在许多人都追求物质享受的今天,叶先生像一股清流潺潺,荡涤净化着每一个人的心灵。

编辑: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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