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情歌”是民歌中最富性格情采、最真切袒露民众性灵——“性幽默”的光华,既有异性体肤相切的喜悦,又有挣脱藩篱获得心灵自由的快慰。有热情升腾而对现实世界的淡化,有幻想驰骋对未来生活的向往,有物我两忘两性合一的胆识和稚气,有人类最通常也最深奥显示生活本身的魅力。
请看:“想你想你真想你,请个画匠来画你。把你画在眼珠上,看到哪里都有你。”“和两团泥,捏我和你。再把两个捏一起,你中有我,我中有你!”这种两性合一、和泥为人,以及把情人样貌画在眼珠的想法,都因情真意切而具有纯净的天真。真天趣也。
再看:“听见哥哥唱一声,支棱棱耳朵吊起心。听见哥哥唱一声,疙颤颤断了一个二号针。听见哥哥唱上来,热身子扑在冷锅台。听见哥哥唱上来,开开柜子换红鞋!”姑娘的心理流程,就在哥哥由远及近的歌声中涌动。惊喜、胆怯、激动和破门而出的行动,纤毫毕现地描绘出本色和自然的幽默。
再看:“相与姐姐门对门,我送姐姐房门神;关起门来脸对脸,开开门来人望人。”因情深意切而浮想联翩,或即景生情或寓情于景。情感无时不在捕捉着形象,形象无刻不被情感充盈着。再看:“欲写情书,我可不识字,烦个人儿使不的!无奈何画几个圈儿为表记,此封书惟有情人知此意:单圈儿是奴家,双圈儿是你,诉不尽的苦,一溜圈儿地画下去……”这是选自清代俗曲《霓裳续谱》一段,颇具市井风情,也似天津卫的“哏趣”。寄不出的“圈儿信”寄寓着姑娘绵绵不尽的情思。
再看:“喜只喜的今宵夜,怕只怕的明日离别。离别后不知相逢哪一夜!听了听鼓打三更交半夜,月照纱窗影儿西斜。恨不得,双手托住天边月,怨老天,为何闰月不闰夜!”“闰夜”的想法既神奇卓特也顺情切理,情感的灼热与形象的卓特结为一体,于是乃在淋漓酣畅中凸显幽默情趣。
再看:“生要恋来死要恋咧,恋歌越唱心越甜。你变鲤鱼满塘游,我变丝网满塘牵;你变路边大榕树,我变紫藤树上缠;树长一寸缠一寸,定要缠你上百年!”卓特的形象阐释着缠绵的情感。重复的手法不只在深化,还拓展着形象。俗曲《白雪遗音》也有这样一段:“露水珠儿在荷叶上转(颗颗滚圆),姐儿一见忙用线穿(喜上眉尖),恨不能,一根一根穿成串(排成连环)。要成串,谁知水珠也会变(不似以前),这边变了,那边去团圆(改变心田)。闪杀奴,偏偏又被风吹散(落在河中间)。后悔迟,当初错把宝贝看(叫人心寒)。”灼热的情感“登山则情满于山,观海则意溢于海”,于是一切物象都可被情感灌注,产生意想不到的奇趣。
情歌多半伴随着生产劳动,劳动既是爱情的触媒,也是爱情健康的本色。任何强权或邪恶皆难以摧毁。请看:“铁打链子九十九,哥拴颈子妹拴手。哪怕官家王法大,出了衙门手牵手!”“红娘子披红纱,哥哥爱我我爱他。爹要打由他打,娘要骂由她骂。剁了脚,少穿鞋;砍了头,碗大疤。没头没脚像冬瓜,还要一气滚到哥哥家!”民间情歌这种“卓特幽默”,果然与“寻寻觅觅冷冷清清”的文人哀怨别异其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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