人文经典 赏读辛弃疾词《水龙吟》之五
悲秋的传统有不同
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
我现在正式来讲辛弃疾的这首《水龙吟》。“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写得非常好，刚才我们说从建康赏心亭远望的话可以看到江淮，一望无际，看得非常广远。我们常说江苏、浙江一带是吴头楚尾，吴楚就是中国东南所在的这一带，所以杜甫写诗说“吴楚东南坼”（《登岳阳楼》）。如果你站在赏心亭上向西南方望的话，楚天一片清秋。稼轩写“楚天”，你要知道，稼轩是山东人，这“楚天”对他来说是异乡，楚天是千里的清秋，望不到边际的，我们常常说楚天，是因为楚天特别蓝，为什么呢？因为北方黄土高原风沙弥漫，杜甫曾经写过“陇草萧萧白，洮云片片黄”（《寄彭州高三十五使君适、虢州岑二十七长史参三十韵》），说陇山上萧萧的白草，一片凄凉，洮河上的云彩是“片片黄”。地区不同，你看天的感受都是不一样的。楚天是特别蓝的，特别高爽的，跟北方的天的感觉是不同的。尤其是到秋天的时候，因为天气很高爽，空气比较干燥，所以烟霭比较少，天就特别蓝。这样清爽的天气，这样碧蓝的天空，“水随天去秋无际”，望不到边际，你看碧蓝的天空看不到尽头，你看滔滔滚滚的江水随着天远去了，是无边的秋气。稼轩是把自己当时真正的感受写出来了。当他在异乡一个人登楼望远的时候，看到楚天千里、水随天去，他心里的感慨是什么呢？中国有一个传统，凡是有志意的才智之士，都有一个悲秋的传统。柳永说“景萧索，危楼独立面晴空。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雪梅香》），柳永也是登高独立面对晴朗的天空，稼轩登建康赏心亭也是在高处，“动悲秋情绪，当时宋玉应同”，柳永把悲秋一下子就说出来了。稼轩之所以不同，就是他盘旋郁结，所以你一定要发现这些人的不同才可以。稼轩说“水随天去秋无际”，从天上到地下都是在秋气的包围之中。
稼轩的盘旋郁结，他的“忠爱”不是喊口号，他写感情都不是一口气写下来的。像韦庄写词很直接地喷涌而出，稼轩写得是很曲折的，非常有力量的。“楚天千里清秋，水随天去秋无际”，他没有马上说悲秋，“遥岑远目，献愁供恨，玉簪螺髻”，我不但看到了遥远的“水随天去”，水中还有沙洲还有远山，所以他说“遥岑远目”。“岑”是高峰，他看到了远处的山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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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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