汤序波
1948年12月，北京大学五十周年校庆之际，学校学生自治会以全体学生的名义，赠送给时任北大历史系主任兼校秘书长郑天挺一面上书“北大舵手”的锦旗，来表达他们的敬意。郑氏本是一位史学家，曾任国务院学位委员会历史学科评议组长、中国史学会主席团执行主席，其著述在史学界影响深远。前不久，笔者拜读其哲嗣郑克晟教授的《从未名湖到新开湖：郑克晟师友杂忆》（中华书局2023年版），其中有提及乃翁郑天挺先生读书治学的文章，读后颇受益。
是书共四辑外加三个附录，但重点还是回忆乃翁的“过庭之训”一辑，几占正文的一半篇幅，郑克晟后来能成为明清史研究大家，可以说受乃翁影响甚剧。哪郑天挺在读书治学或培养学生方面，又有什么特别之处呢？这里且挑出三个方面说。
郑氏“提倡精读一本书”。他说：“精读要一字不遗，即一个字，一个名词，一个人名、地名，一件事的原委都清楚；精读是细读，从头到尾地读，对照地读，反复地读，要详细作札记；精读一书不是只读一书，是同一时间只精读一本，精了一书再精一书；精读可以先读一书的某一部分；精读的书可以一人一种。”又说：“精读与必读还有不同，精读的书不一定人人必读，如有人可以专读《山海经》，但《山海经》不一定人人必读；必读的书可以精读而不一定人人精读（如《通鉴》）。”郑氏所论对我们今天读书治学亦极具启发意义。
郑氏还强调“写文章要精粹”。他说：“文章要写得短些，精粹些，要画龙点睛。”翻开他的代表作《探微集》，可以看到里面的文章以短者居多，如他1943年获当时教育部三等奖的《发羌之地望与对音》，也就三千余字。陈垣是郑氏在北大国学门作研究生时的导师，亦提倡写短文章，郑氏或受其影响。如来新夏在《记陈垣师》中回忆：“他布置作业只发一张红格作文纸，多写不收。我曾耍过小聪明，在一行格内写成双行小楷，结果被发回重写。”陈垣接着告诫来氏：“只有能写小文，才能放开写大文章。”（事见《励耘书屋问学记》（增订本））而现在的学人文章则越写越长，他们真应该向郑氏诸前辈学习写短文章。
另外，郑克晟在自述治学经历时谈到：“在先父郑天挺的启发下，我又注意到江南地主在政治上与明王朝的关系。”“1938年他在西南联大历史系讲授明清史时，就注意到明初许多江南文人对元朝十分怀念，并举了宋濓、刘基等人的例子，提出他自己的看法。他的这番话引起我极大的兴趣……”“他生前曾当面向我提过这个问题……正是明初统治者制定了扶植北方地主集团、打击南方地主集团这样的政策，奠定了明代的政治生态及政治制度，才埋下了以后一系列政治斗争的根源。”为什么要打击南方地主集团？“就是这些地区都曾是朱元璋敌对势力之所在地”。
后来，他在乃翁此说的启迪下写出《明代政争探源》这部享誉海内外的史学名著。由此可见，对明师或前贤的见道之言，只要能坚持做下去，不成功者甚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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