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
上一次我讲了诗的平仄和押韵，其实，诗词曲都注重平仄、都注重押韵，这是它们在形式上广义的相同之处。它们还有一个相同的地方，就是在内容上。相同在哪里呢？第一，它们都是以抒发情意为主的，都是表达内心的一种感动、一种感情、一种意念、一种情怀。第二，就是注重“意象化”的表现，用现在比较流行的说法，就是“形象思维”。凡是韵文，都是以一种感动的力量为主的，与一般的说理、议论的散文不同。
比如说张继这首诗，如果他说，那天晚上非常寂静，江上的景色很美丽。这个寂静和美丽都是非常抽象的字眼，不是一个具体的形象。你说那天十分的寂静、一百分的寂静、一百二十分的寂静，那我还是不知道寂静到什么程度。你说一百二十分的美丽，我也不知道它有多美丽。所以说，韵文的一个特色就是要把自己感受到的东西，能够很具体地、很形象化地在文字中表现出来，使读者得到同样的感动。
张继写得非常形象化，“月落乌啼霜满天”。如果你要写夜的景色，一定要注意，凡是一个诗人，我所说的诗人是广义的，他一定要找到一个最恰当的语言来表现他当时最真切、最具体的感受。夜半的时候跟夜开始的时候有什么不同？你看他写得多好，“月落乌啼霜满天”，天刚黑下来的时候有月落吗？没有。到深夜时候，月亮才从东方移向西方。月快落之时，“乌啼”，乌鸦开始叫了。你知道乌鸦什么时候叫吗？你要成为诗人，就要关注大自然的景色。天快亮还没有亮的时候，将要破晓还没有破晓之前就会有一阵鸟叫，所以“乌啼”是后半夜。天刚黑的时候还不太冷，草木、地面上还没有结太多的霜。他说“霜满天”，是说深夜时的那种寒意，而且在草木上、树木上、草地上，都结了霜。“满天”实际上是指从天到地。
中国古人常常对于霜有不科学的认识。其实，霜是草叶上的水汽，晚上寒冷，自然凝结成霜。可是中国古人认为霜跟雪一样是从天上降下来的，比如古人说“霜降”“飘霜”。“霜满天”就是说从天上到地下，一片寒冷的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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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乔仁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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