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宇
在一般的观念中,神仙是通过修炼而达到极高境界的超凡存在,有超自然的体力和智力,甚至神通广大、无所不能。然而,读《封神演义》,却发现神仙也会犯糊涂,有时甚至比凡夫俗子更糊涂。
小说第五回写的是“云中子进剑除妖”。据小说中的说法,云中子本是“千年得道之仙”,所以自有慧眼和法力。这天他正要进山去采药,却看到朝歌方向有一股妖气直上云霄。定睛一看,原来这妖气来自妲己,于是就想:“此畜不过是千年狐狸,今假托人形,潜匿朝歌皇宫之内,若不早除,必为大患。”于是就忙活起来,砍松枝,削木剑,前去除妖。这位神仙竟然不知道殷商气数已尽,也不知道妲己是奉了女娲之命来完成一项任务。他糊里糊涂去拜见纣王,而纣王正苦于首相商容和亚相比干逼他处理政务,乐得能与道士闲谈,所以才接见了他。小说对云中子的描写不惜笔墨,从气度到言谈,都写得很精彩。然而,纣王虽然留下了斩妖剑,并且挂了起来,但见到妲己害怕那松树枝削成的斩妖剑,却并不怀疑妲己,而是把那剑摘下来烧掉了。云中子想帮忙而不得,颇有怨言,但他应该明白,妲己身负女娲使命,岂能被轻易除掉?
更糊涂的是赤精子和广成子。他们对殷郊、殷洪两位王子的救护、培养和使用,真是糊涂到家了。两位王子遭追杀,最后双双被擒,绑至殿外斩首。这事被赤精子和广成子两位神仙知道了,于是出手相救。刑场上狂风大作,两兄弟被救到山中。几年后,姜子牙率大军东进五关,先是赤精子派殷洪下山,后是广成子派殷郊下山。两个神仙的想法几乎一模一样,他们说:如今商纣无道,气数已尽,武王将取而代之。姜子牙率军东进,将会诸侯于孟津,灭独夫于牧野。然后命他们下山,去助姜子牙一臂之力……当然,这两位神仙同时想到一个问题:殷郊、殷洪作为纣王之子,恐怕不肯助周伐商。由此看来,他们并不很糊涂。然而,他们采取的办法却只是让他们发誓,然后就把看家的本领和全部法宝都交给他们。结果,殷郊、殷洪很快就反叛,成了姜子牙的劲敌,给伐纣大军带来许多麻烦。
考察殷郊、殷洪的背叛,固然是因为受了申公豹的教唆,但就其自身而言,却也有某种必然性。在小说中,申公豹对殷洪说了许多话,如“世间岂有儿子助他人伐父之理”之类,殷洪都能以“纣王无道”之类回答,但申公豹的另一些说辞却必然要击中王子:作为殷商的王子,岂有助周灭商之理?“宗庙被他人所坏,社稷被他人所有。你久后死于九泉之下,将何颜相见始祖哉?”申公豹这话说得实实在在,殷洪无话可说。因为他毕竟是成汤子孙。父王无道,是殷郊、殷洪都承认的;追杀之恨,也未必能够忘怀。但从他们下山时回答师父的话已经可以看出,他们所恨的主要是妲己,助姜子牙杀到朝歌,也只是想杀掉妲己,而不包括他们的父王,更没想摧毁殷商帝国。
也就是说,他们的出身决定了他们愿意借周兵除掉妲己,甚至可以助周伐纣,却不可能愿意助周灭商。因为殷商是他们家的,江山者他们的江山,社稷者他们的社稷。而西周却是姬家的,他们助周伐纣的功劳再大,也不是国家的主人。何况,他们反叛的理由充足,两军对阵之际,赤精子试图说服殷洪。殷洪说:“未修仙道,先修人道……老师请回,未有师尊教人以不忠不孝者。”所以,殷郊、殷洪的反叛是必然的,怪只怪两位神仙犯糊涂。
当然,赤精子和广成子既然百千年得道之仙,这糊涂就犯得令人生疑。最后的结局是他们与众仙联手,用太极图把殷洪化为飞灰,施法术用犁锄耕掉了殷郊的脑袋,彻底消灭了纣王子嗣。可是,如果这也是天意,当初又何必从刑场上救出两位王子,来给历史添麻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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