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宇
周日上午，在家写了一幅字：“知人者智，自知者明，知足者富，知止者安，知兵者不战，知道者不言，知之道不可尽道也。”不记得这些话出自何处，也许有一些是出自《老子》吧？但肯定不全是，有的来自别处。写完后晾在地板上，即有年轻朋友来，于是围而读之，读而论之。七嘴八舌，中心竟然在“自知”。
一个质问首先提出了：“人贵有自知之明”，“自知”何贵之有？姓甚名谁，何方人士，家庭出身，社会关系，个人简历，健康与否……都是自己最清楚。至于屁股上是否有胎记，更是自己最清楚。既然如此，自知之明何贵之有？
我想，所谓自知，大概首先是自知斤两，自知长短，其次是自知处境。也就是说，首先要知道自己能扒几碗干饭。乡间吵架，常听到这样的话：“别忘了你姓什么！”“撒泡尿照照吧！”这些话的意思，就在于提醒对方别忘了自己的斤两，别太高估自己。虽然未发现自己长处的人也有，太小看自己的人也有，但更多的人还是容易高估自己。所以，自知斤两首先不在于知己之长，而在于知己之短；不在于知己之优，而在于知己之劣；不在于知己之美，而在于知己之丑。
客观地认识自己，说说容易做起来难。达官贵人们被阿谀奉承之徒所围绕的现象就不说了吧，说我们身边更加普遍的现象：近些年来，我们的同胞也懂得了一些基本的礼貌，懂得了照顾人的自尊心，包括长辈对孩子也少了一些训斥而多了一些鼓励。这无疑是一种进步，但也带来了一个问题：对人的赞美太廉价，常常与事实严重不符。比如，一个年轻人长得并不怎么样，人们却称之为靓女、帅哥；一个孩子并不聪明，亲友却常常对他说：“你是最棒的。”有些人随着成长而有了自知之明，有些人却久久不能自知。并不漂亮的女孩子，生活在“美女”的自我想象中等待她的白马王子，但现实却很无情：18岁没人来追求，28岁没人来追求，38岁仍然没人来追求，甚至连性骚扰也遇不到……有人就这样被击垮了。
我有一个同学，从小学到中学都很出色，在家乡以才子著称。他因此而自视甚高，习惯了俯视身边人。上大学之后，他仍然不懂得“人外有人，天外有天”的道理，不知道把自己与别人客观地比一比，而是总觉得自己最优秀。结果，事实总是与他作对：考试成绩平平，文体活动表现平平，参加文学社，作品不被大家欣赏……在这样的情况下，应该有自知之明了吧？没有。在他的想象中，所有女生都必然仰慕他。所以，到了他认为该谈恋爱的时候，就从几十名女生中挑了四名漂亮的，然后逐个去表白，却没想到四位女生全都拒绝了他。这种打脸的骨感现实让他无法接受，于是失眠，于是身体坏掉，于是休学。然后，一个本来也许有点才华的人，就这样毁掉了，泯然众人矣。这样的人，往往一次被打击，一生爬不起。
我说这些，是想说，无论别人怎么夸奖我们、恭维我们，自己都该心中有数。如何保证心中有数？唯有多照镜子、多与别人比一比——尤其要比库存，比收成，比声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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