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具有喜剧情趣的民间戏曲里,“科”指喜剧性动作,“诨”指幽默性语言。中国戏曲的形成,受民间歌舞、说唱和滑稽戏的影响。“科诨”便是古优技艺的余绪,唐代的参军戏和宋代的滑稽戏,都由参军和苍鹘——一愚一智,或由副净和副末——“副净色发乔”(装傻充愣的喜剧情态)、“副末色打诨”(机敏幽默的智睿语言)——“咸淡见义”的关系形成。副净和副末以及由之发展而来的净与末,即成为后世戏曲角色的行当。以后更有由民间小戏和歌舞转化而来的小丑,渐次成为以丑、副净和副末为核心的喜剧人物类型;影响了后世中国戏曲艺术的喜剧风格。
丑、副净和副末在戏曲里多属次要穿插色彩人物。13世纪元曲——“北杂剧”作为戏曲成熟的标志,主要角色由正旦和正生承担,但副净等次要人物仍积淀着民间对于幽默的特殊嗜好。成为元杂剧体制和风格的重要组成部分。请看关汉卿《赵盼儿风月救风尘》第二折周舍上场的一段:
“自家周舍是也。我骑马一世,驴背上失了一脚。我为娶这妇人呵,整整磨了半截舌头,才成得事。如今着这妇人上了轿,我骑了马,离了汴京,来到郑州。让她轿子头里走,怕那一般的舍人说:‘周舍娶了宋引章。’被人笑话。则见那轿子一晃一晃的,我向前打那抬轿的小厮,道:‘你这等欺我!’举起鞭子就打。问他道:‘你走便走,晃怎么?’那小厮道:‘不干我事,奶奶在里边不知做甚么?’我揭起轿帘一看则见她赤条条地在里面打筋斗。来到家中,我说:‘你套一床被我盖。’我到屋里,只见被子倒高似床。我便叫:‘那妇人在那里?’则听的被子里答应道:‘周舍,我在被子里面哩。’我道:‘在被子里做甚么?’她道:‘我套被子,把我翻在里头了。’我拿起棍来,恰待要打,她道:‘周舍,打我不打紧,休打了隔壁王婆婆。’我道:‘好也,把邻舍都翻在被里面!’”
这便是由副末(又称“冲末”)所进行的打诨,与说书的“使砌”、相声的“包袱”毫无二致。实际是把流行于当时民间“拙老婆”笑话附会于旦角宋引章身上,以便开场生动,调剂舞台气氛,活跃观众情绪。“打诨”可以游离剧情,移开角色,从而造成中国戏曲虚拟假定的艺术情境;以便制造“戏是假的,情是真的”艺术间离效果。喜剧如此,悲剧亦有“科诨”穿插,且看《感天动地窦娥冤》里州官和张驴儿等人的对话:
“孤云:哪个是原告?哪个是被告?从实说来。张驴儿云:‘小人是原告张驴儿,告这媳妇儿,唤做窦娥,合毒药下在羊肚汤儿里,药死了俺的老子。这个唤做蔡婆婆,这是俺的后母。望大人与小人做主。’孤云:‘是那一个下的毒药?’正旦云:‘不干小妇人事。’卜儿云:‘也不干老夫人事。’张驴儿云:‘也不干我事。’孤云:‘都不是,敢是我下的毒药来?’”
这一调笑径直是相声虚拟手法——“三番四抖”的包袱!“打诨”仍以“咸淡见义”色调对比的方式产生趣味。后世地方戏曲的“丑儿”,更以跳进跳出情节内外,沟通舞台上下情感交流,联系古今比对时世等手段,促成观众与演员的默契配合,在畅快的笑声中共同完成喜剧抒情的艺术使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