吴云
1952年,我考入南开大学外语系,读俄语专业,此时,翻译家李霁野先生是外文系主任。其实,我本心喜欢中文系,为了考入南开,我在北京大学文科研究所工作时,用两年业余时光到俄语培训班学俄语。以俄语作为敲门砖,高考时我几乎以满分成绩被南开录取。仅学了一年,1953年暑假,我便到李先生家拜访,说出转中文系的想法。我说,自己口吃,学外语的话,口语无法顺利过关。听了理由,他当即同意我转系,并给中文系主任李何林先生写了张便条,请他接纳我。后来我才知道:李霁野和李何林两位先生都是安徽霍邱人,均为鲁迅主办的未名社成员,是亲密的好友。
我与李霁野先生来往较多是在1974年。那时已到“文革”后期,政治形势有些宽松,国内外要见李先生的人逐渐多起来。学校在和平区大理道找了处四室的房子,较大房间二十余平方米,作为李先生的教室、客厅兼书房。墙上挂着鲁迅的“横眉冷对千夫指,俯首甘为孺子牛”。当时我正在写有关鲁迅的文章,有了问题,常去他家请教。李先生有问必答,使我受益良多。
陕西人民出版社出过我的两本书,为此聘我为特约编辑,让我组织名家书稿。我首先想到李霁野先生的译作《简·爱》,并介绍给该社。仅几个月,便印出精装本,设计也很漂亮。李先生很高兴。多年以后,李先生准备出文集,刚印出第一卷,他拿到手一看便火了:嫌封面是灰色的,不美观,又嫌用纸太黑。这时,李先生想到陕西人民出版社,多次写信给我,看看那边能否每年出一卷。我多次同陕西人民出版社的刘善继先生联系。刘先生给我回信说,“李先生乃天津著名作家”,由他们出版其文集,不仅经济上有困难,在班子中也无法通过。为此,李先生生前未看到文集出全。2004年,他的文集由百花文艺出版社出版,共九卷。十年后,上海社会科学院出版社出了两卷补遗。
1984年,李霁野先生八十大寿的庆祝会开得很热闹。李先生事先用十六开纸印了他的生平及著作介绍,其中有句话令我印象深刻:“我一辈子没有认真读过一本书。”对此,我百思不得其解,若不认真读书,他那些译作怎么能出版呢?后来我又想:这可能是指他晚年兼职太多,坐不下来认真读书。
八十岁以后,有件事很让李先生恼火:孙子和孙女在两所重点中学读书,这两所学校留的作业较多,他们每晚都要十点或十一点才能完成作业。我那时每次去看李先生,谈话重点总是这件事。他让我到市教育局上告这两所学校,说他们办的是“摧残孩子的教育”。他还曾一人拄着手杖,到其中一所学校找校长,大骂他办的学校是“杀人教育”。校长无言以对,只好派人送李先生回家。
晚年,李先生患白内障,手术未成功,以致双目失明。我每次看望他时,他说话少了许多,精力远不如从前。1997年,李先生以94岁高龄无疾而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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