上一篇谈了西施舌，这里说说西施乳。西施乳的名字也是宋人所取，赵彦卫《云麓漫钞》载：“《艺苑雌黄》亦云：河豚腹胀而斑状甚丑，腹中有白曰讷，有肝曰脂。讷最甘肥，吴人甚珍之，目为西施乳。东坡云腹腴者是也。”说白了就是河豚的腹部，苏东坡称之为“腹腴”。古人食鱼，认为腹下肥白处最美。杜甫诗有句“偏劝腹腴愧少年”。东坡亦有“更喜河豚烹腹腴”句。《周礼疏》：“燕人脍鱼方寸，切其腴以啖所贵。引以证，月无亦腹腴。”这是说两千多年前，燕国人把生鱼切成寸段，专门把肥腴的月无肉敬献卿大夫等贵人。月无即是鱼腹。《汉书》有“九州膏腴”之说，颜师古注曰“腹下肥白曰腴”。

　　河豚产于吴越，沿海及近江内河皆有，是一种爱生气的鱼，稍受刺激，腹部就鼓胀起来，样子极为丑陋。肉味鲜美，是鱼中上品。但肝脏血液含剧毒，若处理不慎而食之，往往夺人性命。苏东坡酷嗜此物，他的《惠州春江晚景》“蒌蒿满地芦芽短，正是河豚欲上时”，是脍炙人口的诗句。宋人孙奕的《示儿篇》记载东坡在常州的时候，特别喜欢河豚。城里有个士大夫家善于烹制河豚，请东坡来家品尝。全家妇孺藏在屏风后面偷看，盼望这位大名士一语品题。只见东坡一个劲地下箸大嚼，根本顾不上说话。偷看的人无比失望，只能互相瞪眼。这时，东坡吃完了最后一口，放下筷子，说了一句：“也值一死。”结果士大夫全家都十分高兴。这则记载不见得可靠，也有说是在汴京宫里的资善堂吃的，东坡的评鉴是“值那一死”。(见《邵氏闻见录》)不管是在哪吃的，东坡喜食河豚可无疑义。东坡虽然满腹诗书，腹笥丰盈，但对于河豚的美味竟然觉得难于用语言概括，所以干脆说“值那一死”。后来的美食家遂据此敷衍出“冒死吃河豚”的俗谚。

　　我第一次吃河豚是在韩国。一九九七年我在韩国岭南大学客座，有一次食堂售河豚，一只陶钵，里面沸腾着白菜萝卜，有两小块鱼，韩国教授崔桓告诉我这是鳆鱼，就是河豚，很名贵。食之，果然鲜美，但放了很多最辣的朝天椒，而且鱼太少，未能大快朵颐。后来查书，鳆鱼并非河豚，而是鲍鱼。韩国人将河豚称为鳆鱼，是不对的。第二次吃河豚仍在韩国，是刺身，也即生鱼片，那种美味实在是难以言表，只能用东坡的“也值一死”形容之。

　　如今，天津也颇有几家餐馆烹制河豚，如华苑的海驿宏天酒楼，以淮阳官府菜见长，其中河豚的三种做法都是不错的。唐宋府的红烧河豚亦可一尝，价亦不昂。水上北路一家淮阳小馆也售此物，品斯下矣。然以上所举皆养殖之物，去野生河豚之味尚有一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