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龙飞
南开尖子
1926年,陈省身从四年制的天津扶轮中学毕业考入南开大学理科,当时还不满15岁。第一年不分系,他是全校闻名的少年才子,学得轻松自如,大同学遇到问题都要向他请教。他也十分乐于助人,常帮一些学得吃力的同学写作业。国文课上老师出题做作文,他大笔一挥,能写出好几篇不同的作文。同学找他要,他把自认为最好的一篇留下,其余送人。到发作文时才发现,给别人的得分反倒比自己那篇要高!
陈省身最爱去图书馆,经常在书库里一呆就是好几个小时。他喜欢博览群书,历史、文学、自然科学,各个门类的书,他都一一涉猎。
由于陈省身是连跳两级,有的课程也遇到过一些困难。他曾选修化学教授邱宗岳的“定性分析”。初次上化学实验课,第一件事是给他一个单子,上面写着化学仪器的英文名子,让他去对照柜里的仪器是否完全。因他在四年制中学基本没做过化学实验,所以感到很为难。那天指定的工作是吹玻璃管,他总也弄不好。实验课快结束时,一位老师过来帮他吹了一些。他拿着玻璃管觉得还很热,便拧开水龙头用冷水冲,结果前功尽弃……这样一来,陈省身就不喜欢做实验了。不爱作实验不能读化学系,也不能读物理系,到二年级分系时他选了数学系。数学系系主任姜立夫学识渊博,讲课引人入胜,使学生感到数学的无穷乐趣。数学系1926级学生中,陈省身和吴大任学得最好。姜立夫为拥有两名优秀生又欣喜又自豪,再开了一些高深课程,让学生们受益不浅。
三年级时,姜立夫聘陈省身给自己当助手,任务是帮他改卷子。起初只改一年级的,后来连三年级的都让他改,每月报酬10元。再后来另一位教授也让他帮着改卷子。
陈省身的最大缺点是不爱运动。一次体育课,全年级男生在女生宿舍东面的操场上练习开步走。而陈省身与同队人总是不合拍。当他自己发现后,就倒一下左右脚。一圈下来,倒了不少次脚。站在一旁观看的女同学们,望着这大高个子男生便忍不住笑了。有人对她们说:“别看他不会开步走,他小小年纪已经是数学系的尖子生!”
在同学中,他与吴大任关系最好,两人从此结为莫逆之交。吴大任的哥哥吴大业读商科,堂兄吴大献是物理系高材生。三兄弟个个出色,在全校被誉为“吴氏三杰”。
陈省身与吴大猷虽不同系也不同年级,但有些课程,如数学和德文是在一个班上的,而且都被选为理科学生会委员。他们也成了好朋友,两人常爱互相开玩笑。陈省身称吴大猷为“董先生”,吴大猷也回敬他为“董先生”,令人感到莫名其妙。原来“董”字取自德文“笨伯”一词的首音,这是他们上德文课后的创造。两人彼此一直就这样称呼下去。
课余生活丰富多彩。陈省身、吴大猷等学生会委员常请校外学者来作报告,一次请到桥梁专家茅以升。事前姜立夫告诉学生,茅先生能背圆周率的值到一百多位。所以当茅先生作完报告,学生们就请他背圆周率的值。茅先生欣然同意,立刻往黑板上写,写了满满一黑板。他说,这已经有一百多位了。大家既吃惊又兴奋,向茅先生报以热烈掌声。
学生会每学期组织师生同乐会,师生在一起尽情开心玩乐。一次同乐会上,几个女生编了一个叫《大狗传》的节目,是同吴大猷开玩笑的(他绰号叫“大狗”)。节目里讲述大狗的许多有趣故事,并把老师和同学的名字编成了谐音,例如姜立夫——姜立夫人、饶毓泰——饶毓太太、吴大任——吴大人,而陈省身的谐音最可笑——陈婶婶!
1930年陈省身毕业。他和吴大任是全校毕业生中3个优等生里的两名。恰好这年清华大学创办研究院,开始招生。他俩同去报考,双双全被录取。陈省身愉快地结束了大学生活。
主持南开数学研究所
1949年陈省身移居美国。由于在整体微分几何上取得卓越成就获世界数学最高奖项——沃尔夫奖,被誉为“微分几何之父”。
在世界做出了成绩,陈省身想到自己的祖国。1972年尼克松访华,中美关系刚刚解冻,他立即回国访问。吴大任被派往北京接待陈省身。他俩已三十多年未谋面,相见时都十分激动。吴大任为老同学所取得的杰出成就由衷高兴。陈省身和他促膝谈心,表示愿将最后心血贡献给祖国。吴大任欣喜万分,承诺一定为好友在国内开展学术活动而尽力。
“文革”结束,吴大任再次被任命为副校长。几经努力,由他起草关于创办南开数学研究所并聘陈省身为所长的报告终于得到中央批准。南开数学所于1985年成立,承载着大师要把中国建成数学大国的宏伟理想。
筹建数学所时,陈省身捐款一万美元,捐书近万册,并立下遗嘱:将全部财产除分给两个子女外,再加上数学所这个“新生儿”。以后他又捐出个人财产的三分之一,并将沃尔夫奖奖金5万美元全部捐出。
陈省身每年回来两次,每次两个月。学校盖了一幢二层楼房,供他和夫人回国时居住。
大师利用自己的影响,引进国际著名学者来南开讲学,从而培养年轻一代。由于他的大力资助和支持,南开数学所经费充足,图书资料齐全,其条件之优越在国内领先。因此可以说南开数学所是中国数学家的摇篮。
数学所成立大会上,陈省身郑重表示,要为数学所乃至中国数学事业的发展鞠躬尽瘁,死而后已。他是这样说的,也是这样做的。他把数学所当作自己的儿女,数学所成立一周年庆祝会上,他深情地说:“大家可以想象,一个75岁的老人,此时怀里抱着一个周岁婴儿是种什么心情!”在座的人听到这里无不为之动容。
他一再论证,21世纪中国成为数学大国是有充分理由的。因为中国人的数学才能毋庸置疑,因为数学是一门十分活跃的学问,而且很个人化,对于中国人非常适合。他反复强调,数学这门学问有其优越性,不需设备,完全可以靠个人努力。在一个不很发达的环境里,研究数学是比较容易的。数学需要的经费最低,用不着花多少钱。其他的科学都有实验室,要有各种各样的仪器设备,这就需要经费。而搞数学的人在家里,拿支笔、拿几张纸就可以做。
陈省身从1972年开始,二十多年间,不顾年高,偕夫人数十次穿梭往返于大洋两岸,培养了一大批数学精英。
叶落归根,晚霞灿烂
陈省身于1995年获天津荣誉市民称号,当时他和夫人便有回国定居的打算。2000年1月天津市公安局根据陈省身的意愿,授予他在华永久居留资格。他决定此后再也不在两国之间奔波了,真正做到叶落归根。
1930年陈省身作为高材生从南开毕业,考入清华,然后留学海外,成为世界著名数学家。70年后的2000年,他回到一生事业的起点,奉献自己的最后心血。
就在此时陈省身的夫人猝然病故。悲痛中他表示,百年后要与妻子合葬在南开数学所旁,希望墓前挂块黑板,再放上几张座椅,供大家研讨学术问题。
定居南开后,作为科学泰斗,陈省身始终坚持给本科生上课,为全校师生讲“数学之美”。他说:“我这么大年纪了,思维仍然敏捷,每周还能给学生上几节课。我感到非常幸福!”
除了数学以外,他兴趣广泛,生活充实,同金庸讨论武侠小说,与叶嘉莹谈诗词,和范曾说绘画……晚年,陈省身又办了一件大事:为北京争取到2002年国际数学家大会的主办权。
大师为人随和,宽容大度,睿智幽默,而且充满童心童趣,看起来就像是位慈祥的邻家长者。
2004年12月3日,陈省身在人生最辉煌的时刻骤然驾鹤西去。如今他与夫人合葬南开园的遗愿已经实现。
陈省身夫妇的墓坐落在南开校园西南、“省身楼”前那片绿树掩映的坡地上,后面就是卫津河的潺潺流水。大师和夫人永远安息在这个景色优美的地方。
墓碑设计者是陈省身的外孙、青年设计师朱俊杰。他深刻领悟外公的思想理念,一切遵循外公生前的意愿。他所设计的墓碑与墓园简洁而独特。墓碑由汉白玉和黑色花岗岩组成,碑的正面像一块黑板,上面镌刻着陈省身当年证明“高斯—博内—陈”公式的白色手迹——正是这项工作,使他开创了数学的新时代。碑前摆放着23个精巧的圆形石凳,整座墓园如同一个露天教室,充分体现出大师的崇高精神境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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