玉熊龙 (即玉猪龙,牛河梁遗址采集)
红山女神头像 (牛河梁遗址第一地点出土)
玉人 (牛河梁遗址第十六地点出土)
带盖彩陶瓮 (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出土)
本报记者 朱忠鹤 文并摄
在刚刚结束的全省两会上,《政府工作报告》中一句表述——“加强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系统性保护和宣传阐释”,让牛河梁红山文化遗址再次成为代表委员讨论的热点。这已经是牛河梁连续写进辽宁省《政府工作报告》的第四年,而这一次最大的不同是出现了“宣传阐释”四个字。
距今6500年到5000年的红山文化在学术界的地位毋庸置疑,从百年前发现到40余年前牛河梁遗址的正式发掘、红山女神和坛庙冢的出现,再到2023年底“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最新研究成果公布,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被认定为古国时代第一阶段的代表,每一次的阶段性成果都产生巨大影响。
如何让红山文化“破圈”,让众多红山文化遗址被更广大受众了解,这不仅能让年轻人借由“红山”爱上考古,感知历史的温度,了解辽宁深厚的文化底蕴,也会吸引社会力量参与到考古发掘、研究和遗址保护之中。这或许就是省《政府工作报告》中“宣传阐释”这四个字的深意吧。
红山文化如何才能更红?本报记者特邀中国社会科学院(中国历史研究院)考古研究所世界考古研究室主任、牛河梁遗址田野考古项目领队贾笑冰,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文科资深教授叶舒宪,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副教授于海波三位专家,分别从考古、文化和旅游三个方面展开讨论。
贾笑冰 中国社会科学院考古研究所世界考古研究室主任、牛河梁遗址田野考古项目领队
全面、深入地研究是让红山文化更红的保障,从发掘到展览实现无缝衔接是“红”的重要手段
自2017年投身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考古发掘研究以来,贾笑冰已经在辽西这片丘陵地带埋头发掘了8年,他还担任国家文物局考古中国重大项目“红山社会文明化进程研究”负责人。
作为主攻中华文明起源研究、世界文明比较研究领域的专家,“牛河梁”这三个字在贾笑冰的心中,不单单是一处地点,更是隐藏着中华文明更多待解密码的考古重地。
在谈到“如何让红山文化更红”这个话题时,贾笑冰首先结合自己本专业,从考古领域谈起。
牛河梁遗址考古发掘40余年来,祭坛、积石冢和女神庙以及红山玉器、彩陶的相继发现,不仅震惊了世界,也奠定了红山文化在中华文明进程中的重要地位。在最新的研究成果中,牛河梁遗址是中华文明史上古国时代第一阶段代表。
还有很多疑问萦绕在“牛河梁”周围。“只有持续不断地对牛河梁遗址展开深入调查、发掘,才能更为精准地提炼红山文化核心价值,找到古国时代更多特征。也就是说,持续、全面且深入的研究是让红山文化更红的保障。”贾笑冰说。
如果说考古发掘是破译红山文化的基础,那么,展览展示则是生动诠释红山文化、让外界熟知这支重要史前文化的手段。
贾笑冰一直认为,考古研究与展览展示是相辅相成的关系,后者犹如一道桥梁,架起了学界与公众之间的交流桥梁,意义重大。他强调:“从考古发掘到展示展览要无缝衔接。”
贾笑冰表示,目前,虽然包括辽宁在内的红山文化遗址分布区内有几座与红山文化、牛河梁遗址相关的博物馆,但还缺少一座全方位、立体化、具有纵深感与绝对影响力的以红山文化为主题的大型博物馆。“不论是改陈改造、提档升级,还是重新建设,如果能有一座系统且全面介绍红山文化的博物馆,让观众‘一馆知红山’,对提升红山文化的知名度、影响力大有裨益。”贾笑冰说。
此外,贾笑冰认为,辽宁作为红山文化分布的核心区域与重点区域,除了建设博物馆、遗址公园外,还应打造红山文化学术研究中心或基地,将国内外红山文化学术研究权威专家请进辽宁、留在辽宁,将辽宁打造成红山文化研究高地。
叶舒宪 中国社会科学院研究员、上海交通大学文科资深教授
红山玉器在玉文化中的地位举足轻重,用当下玉文化的“热”撬动红山文化的“红”是可借鉴的思路
“我在给学生们上课时,第一个推荐他们要去参观学习的地方,就是辽宁朝阳的牛河梁遗址。”年过七旬的叶舒宪一直关注玉文化。在去年由他主编出版的《考古中国——玉成中国一万年》一书中,红山玉器被列为重要篇章。之所以强烈推荐自己的学生到“牛河梁”参观,也因为这里是红山玉器的主要出土地。
在叶舒宪看来,红山玉器在中国玉文化史上占据着举足轻重的地位。一方面这里出土了多件造型独特、抽象的玉器,这些玉器与远古先民的“敬天法祖”“天人合一”的信仰密切相关,也表明了当时社会的阶级分化,开启了统治阶层以玉礼器通神的“古国时代”;另一方面,包括红山人在内的生活在东北地区的远古先民在渔猎、采集的过程中,在普通石头中率先筛选出了优质透闪石玉料,进而磨制出了精美的玉器,开创了中国人爱玉、用玉的玉文化先河。
叶舒宪认为,中华玉文化的源头在东北。红山文化之后,玉文化的传承步伐随即南下,在距今5300年之际形成长江下游地区的玉文化高峰。在距今4000年前后已经覆盖东部沿海多数地区,包括岭南地区和珠江流域。万年来,玉文化在中国大地上延绵不绝。“玉文化也恰恰印证了中华文化在历史长河中的延绵不断。”叶舒宪说。
正因为“玉出红山”,所以在谈到如何让“红山文化更红”这一话题时,叶舒宪建议,可以从玉文化切入。
玉文化在中国人的文化基因中占据着重要地位,中国人自小爱玉、佩玉、赠玉,并将玉融入诸多成语和典故之中。尤其近年来,随着文化自信不断增强,玉文化更是掀起了一股热潮。在这个大背景下,用玉文化的“热”撬动红山文化的“红”可作为一种尝试。
在这个过程中,包括考古、历史、人类学、比较学等在内的多个学科可就红山玉器所蕴含的历史内涵与文化内涵展开深入研究、阐释,进一步挖掘出红山玉器的文化价值,让红山玉器成为独树一帜的文化品牌。与此同时,包括文化创意、设计、文化产业的相关机构也要介入,打造出更为生动具象、更具吸引力的文化产品,进而将红山玉器推向市场。
叶舒宪和他所带领的团队曾基于第16次“玉石之路”考察(东北道)的学术研究成果,专门设计出一条东北文化旅游线路,主题就放在“万年玉文化体验游”上。这条线路横跨东北多个省份,在我省省内则串联起了朝阳牛河梁遗址、鞍山岫岩玉产业和海城小孤山旧石器时代玉器起源地等。“让外地游客通过这条万年玉文化之路,真切感受玉文化在上下五千年的传播流变。”叶舒宪说。
除了玉文化外,叶舒宪建议,红山文化中的“熊崇拜”“熊文化”(注:研究认为,红山玉器玉猪龙的原形应该是熊,而不是猪)也应该引起关注,并可成为让红山文化更红的另一个重要推力。
叶舒宪曾长期关注世界范围内的图腾崇拜,他发现,熊图腾是欧亚大陆及北美史前宗教信仰的共有主题之一。此前,考古人员在牛河梁女神庙遗址中,除了发现泥塑的女神像之外,还同时发现了熊的下颚骨化石,以及泥塑的熊头残件、熊掌等,此外还发现了大量的玉熊龙(即玉猪龙),以及其他带有熊形的玉器。
在叶舒宪看来,这些都可以证明红山先民将熊视为精神图腾。而在红山文化之后,在距今4300年的陕西神木石峁古城遗址的皇城台核心区,也发现了熊掌骨的存在。红山文化双熊首玉器的形制一直延续到西汉,因为在徐州狮子山楚王陵中出土了玉枕。这也是史前文化在文明早期的延续性之表征。
“红山文化在中华文明发展进程中的地位十分重要,作为核心分布区所在地的辽宁,应该充分对其进行挖掘、宣传,让红山文化叫响世界。”叶舒宪说。
于海波 南开大学旅游与服务学院副教授
通过精研细分考古游消费者,提高“红山游”质量,吸引更多公众了解、热爱、传播红山文化
目前,我省已经构建起省市县三级红山文化主题文博场馆,应该说,我省的红山文化考古游已经具备了一定的基础。
如何让红山文化更红?除了考古发掘、深入研究外,提高红山文化的考古游质量也是一条重要渠道。对文化游有深入研究的于海波认为,从游览形式上来看,红山文化考古游主要以参观游览为主,在方式上多数局限于陈设展示,重在传达考古遗址所承载的重大的文化价值及历史信息,这与供给侧的需求不同。近年来的考古旅游热,表面上看是影视和文学作品驱动,深层次看则是游客对文旅产品的诉求。可以说,我们的市场刚刚拉开考古旅游大众化的序幕,就直接遇到了消费者对考古深度体验的需求。
于海波建议,红山文化在做考古旅游时,要注意处理好消费者的需求类别分化问题,处理好考古迷、考古专题旅游者、研学旅游者和大众旅游者的需求差异。在具体的产品打造上,要充分依托考古文化和考古学科的魅力,令旅游者获得宏大的视野,坚定文化自信。具体到红山考古旅游产品的打造上,可以紧密依托红山玉龙、玉凤等礼器以及祭坛、女神庙、积石冢遗址,解读红山文化的形成与地理环境、气候变迁、先民适应、先民祭祀和先民宇宙观之间的联系,使游客在游览的同时,思考红山先民的生产生活、审美创造、社会分工、制度与礼仪等文化文明沉淀的必要性,引导游客深入理解中华文明多元一体、兼收并蓄、连绵不断的特质和灿烂成就。
开展红山文化旅游活动可以参照其他遗址地的成功经验,在进一步做好参观以及文创产业的基础上,推出模拟考古体验活动,开设文物修复、模拟制作等相关体验课程,让游客可以亲身参与考古发掘过程、参与文物修复和保护工艺体验。
此外,利用感应投影、虚拟现实、多媒体等科技手段增强考古旅游的互动性、艺术性、体验性;也可以借助人脸和骨骼特征等生物学识别信息技术、已有的中华文明探源工程成果,为游客生成具有个体化特征的文化溯源手册,令游客收获难忘的旅游经历;还可以结合户外运动、科考工具、科考装备和考古课程扩展考古旅游产业链条。
于海波说,红山对于辽宁文旅具有整体赋能作用,要看到红山文化的缘起、遗址群落、礼器形制、环境关系都是良好的文旅吸引物和地方文化基因原型,辽宁无论在区域宣传、主题公园、商业街区还是街头文创中,都可以恰当增加红山元素、红山想象,这对于区域内涵、区域特色、区域文化的具化与丰满非常重要。
于海波还特别提醒,考古旅游与其他文化旅游相比,要格外处理好文化概念的变与不变、公益和市场、原真与创意、保护与开发之间的关系。要避免急功近利;考古成果要权威化,不能市场化杜撰篡改;要提高考古研究水平;要构建知识型导游人才队伍等。
(本文主图为牛河梁遗址第二地点,现已建成祭坛和积石冢保护展示馆。)
原文链接:epaper.lnd.com.cn/lnrbepaper/pc/layout/202501/23/node_05.html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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