评弹为评话与弹词的通称。评话以说为主,和北方的说书相近;弹词有说有唱,以细腻、抒情见长,是明清以来流行于江浙一带的演唱形式。评弹为叙述体,也时而采取代言形式,由说书人摹拟书中人的声音笑貌,类似角色化的表演,称为“起角色”。评弹生于南国,具有绮丽、委婉的风格,尤其讲究“理、味、趣、细、技”,晚清评弹艺术家陆瑞廷对其有如下论述:“理者,贯通也。味者,耐思也。趣者,解颐也。细者,典雅也。技者,工夫也。”理者,贯通书理也。味者,须使听者有耐思之余味也。趣者,见景生情,可使书情书理愈见紧凑,听者不仅开怀,而且捧腹。细者,词句堂皇,出口典雅……故细之一字更为主要,说表之周详,布置之熨帖,亦包括在“细”字上——细是评弹风格的整体魅力。它和江南秀丽的风光、南国人民细腻的感情融为一体,是对生活深入玩味和把握的表现,不单在细节捕捉上,还在对人物内心世界有层次的展示上。细和趣结为一体,便体现了评弹幽默隽永的抒情风格。
评弹的“噱头”和说书的“使砌”类似,但一般并不采取夸张的手段,反如显微镜下瞩目对象细到毫末的变化;不是概括形象总体,而是展示性格侧面,展示其内心世界的细水微澜,展示其微妙而富于变化的流程,以获取其表里内外所蕴含的喜剧意蕴。评弹中的“杨西厢”(杨振雄加工整理的《西厢记》),便是在“董西厢”(董解元《西厢记诸宫调》)和“王西厢”(王实甫杂剧《西厢记》)基础上,不以增多关目而以丰富细节的手段,增强了原作的艺术容量和幽默情趣。《回柬》一节里,张生接信、启信、阅信的过程,即可看到评弹“噱头”的魅力。张生起始不敢拆封,生怕“早看一歇,情丝早断一歇”,“我想终生到老不开封,只当她已断的情丝还接得通。”待到决心看时又忧心忡忡,先看有几张信笺。假使有六七张信笺,写来长长一大篇,纵然是骂也表示余情未断。但抽出一看只有一张纸条,他的心情就更加忐忑了。唯其字少则更惜之胜金,不敢通读,只能以手掩盖一字一读。请看这一精彩片断:
“张君瑞:……这待字音同字不同,乃是等待之待,看下去再说。(表)手又移下一字。(念)月——(白)待月——(表)张生看待月二字,这待月二字是装不上骂人句子的。(白)这个……(表)再看,手又移下一字。(念)西——厢——下。(白)待月西厢下(略现微笑)……”就这“待月西厢下,迎风户半开;隔墙花影动,疑是玉人来”,区区二十字,抑扬起伏,迟疾顿挫,如同电影慢镜头一样,极其细腻曲致地描绘了人物的行动及其丰富的内心世界。如笋剥皮如茧抽丝掰开揉碎般细笔描述,让人如在显微镜下看到了人物的心理变化。
逼真记叙的“史才”眼光,兴味盎然的“诗笔”意趣,跳出跳进的“议论”——最后加之表白、念白、咕白等评弹特有细腻手法的妙用,使得“杨西厢”洋洋大观奇趣叠加,成为令人笑不可遏的成功改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