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海南日报记者 丁静

　　明代生产力水平渐渐提高，商品经济出现繁荣局面。商品经济的发展下，贫富分化由此产生、加剧，出现全社会疯狂追逐金钱的畸形状况，明中叶以后的情形正是如此。社会上疯狂追逐金钱的状况也广泛存在于官场，上自皇帝，下至普通官吏，无不贪污、受贿，而且数量大得惊人。

　　在此历史背景下，明代清官海瑞独出淤泥而不染，与当时官场格格不入。他廉以律己，最早做南平教谕时，不许学生送礼。至淳安知县任上，“俸薪之外无所取”。在应天巡抚任上，公开宣誓自己决不妄取官库，并要求下属监督。此外他还严厉反贪，重视采取措施预防贪黩现象发生，效果显著。

　　近日南开大学历史所所长、中国明史学会会长南炳文教授接受海南日报记者采访时说，清贫一生，甚至死后由人凑钱办理后事的海瑞，在治理贪黩方面多有创举，至今仍值得借鉴。

　　巧举措防行贿受贿弊俗

　　南炳文说，人是感情动物，以些微礼物表达感激和友好的心情在特定的情况下难以避免，但“些微”很容易变成“较多”以至“巨量”，并随之将表达感激和友好心情的情谊之事，演变为以利益交易为实质的行贿受贿之举。

　　海瑞注意到了这点，于是开动脑筋，采取了一些巧妙的办法，使正常的情义表达得以实现，而演变为行贿受贿弊俗的状况也得以避免发生。

　　《海瑞集》中记载，淳安县入学的新秀才，“旧例本生办酒桌席面奉县官学官”。海瑞来到这里担任知县后，认为这种以数量颇大的礼物相送的风俗，乃“谬举也”，下令改为“里甲办无席面酒数桌，纱帕三端，送各生参见学官，少将父兄为子弟求师之意，酒礼皆革去。”

　　这种新办法，变本生单独送礼为里甲集体代各生送礼，变礼物数量颇大为数量些微，既使学生“待先生也，隆礼貌”，“不以官之卑也而有慢心焉”，又使感念情意的正常表达不会沦落为行贿受贿的丑陋行为。

　　整顿钱粮征收办法

　　明代税收项目多如牛毛，一家一户交的碎银子，最后往上送的时候要熔化，交整块的。所以底下收税之时，就借口把零碎的银子熔化成整的有消耗，所以税要多收，称为火耗。

　　“多如牛毛的项目就有多如牛毛的标准，老百姓弄不清楚，所以这成为底下人贪污的重要办法。”南炳文说，海瑞在淳安知县任上发布的《定耗银告示》，就是对赋税征收办法予以改进，以塞弊窦。他根据实际状况，取一个中数，然后不管多少项，只能按一个标准收火耗。如此一来，经手的官吏想贪污就困难了。

　　当时海瑞还发布了一个丈量土地的办法，称：“查得嘉靖三十年户部移咨各省清查税粮。淳安县官田地山塘有新收抄没石硖儒学等项名目甚多，起科自一升二合五勺至四斗五升五合，参差不一。小民不能稽查，奸人缘此作弊。若量田成，照三十年事例，不论官民田地山塘，一例出夏绢，一例出秋粮，事体诚归一无弊也。”将复杂的征收赋税办法大大简化，从而有利于抑制奸人因等级繁多而作弊。

　　“斥黜贪墨” 政务公开

　　政务公不公开，信息是否明白畅达，关系着官员能否“钻政策空子”贪污。海瑞每到一地，每任一官，就大行政务公开之道。

　　南炳文例举了海瑞在各地担任官职时制定的规条：在南平教谕任上有《教约》，在淳安知县任上有《淳安政事》，在兴国知县任上有《兴国八议》，在应天巡抚任上有《督抚条约》、《续行条约册式》、《应付册式》、《均徭册式》，在南京都御史任上有《夫差册》等。

　　这些规条，或从多方面，或从某一方面，将所辖地区或部门的有关政务作出规定，公布出来，予以执行。其重要特点在于，不同于当时其他官吏“皆虚设也、或袭语也”的“条约”，而是“字字实事”。其内容尽管非常庞杂，涉及最多的还在于赋税征收、钱物分配及使用等经济方面的问题。

　　南炳文说，这些规条，可说是政务的大公开，尤其是财务的大公开。有利于百姓的监督，有利于百姓避免被官吏分外盘剥，有利于防止官吏随意作弊。

　　明人梁云龙在所述海瑞作为时说：“抚故与按并弹压一方，欲有规划，必衡骘后行。公则谓抚按各有专责，不得越俎相侵，乃独以昔所为教南平者、令淳安者、令兴国者，稍加润色扩充，为督抚宪约。意盖主

　　于斥黜贪墨，搏击豪强，矫革浮淫，釐正宿弊。”

　　“这里将"斥黜贪墨"放在海瑞制订《督抚条约》诸出发点的第一位，实为抓住了精华。”南炳文评价说，当时海瑞制订的其他规条，重点都在预防贪墨上。

　　细化官员考核制度

　　明代对府县官有考核制度，考核的结果写成“考语”。在海瑞生活的时代，其考核制度实施极不认真，其考语“往往习为两可活套之辞，事鲜指实，语无分明。所有申送文册，日夜阅思，贤否莫定”。

　　有鉴于此，海瑞决定改变现状，将考核制度落到实处，从而“甄别贤否，以儆官邪”。为此，海瑞把考核由简单的评语变成具体项目的考察，而且非常细化。他亲自设计了考语表格，“多立题目，不厌繁琐”。

　　在应天巡抚任上，他要求他底下的各级官吏，每个季度都要交一个考核表，分四大项：操守、才识、兴利、除害。每一项又有若干小项。其项中除要“总约数语”记明“一尘不染”或“贪取无厌”之类外，还要逐项具体填写取用或接受“纸赎”、“称头常例”、“贿赂”、“里甲常例”、“粮长常例”、“粮里供应”、“盐引常例”等正当的“俸米柴马”以外的不正当收入。在“除害”大项下，有若干小项是反映道府州县各官身边吏书、门皂等人是否有贪污行为的内容。

　　“在表格所列各项中，属于贪黩否者所占比例甚大。”南炳文说，这种考核表格，经常性地考察着所属各官的贪廉实况，其对预防贪污现象的发生具有一定的积极作用。

　　洁己洁人 反贪成效显著

　　“潜消默化之机诚在于上，不在于下。缙绅之常例不去，而去吏书之常例不可得也。”海瑞认为要改变社会风气，关键在于上级官员要做出榜样。

　　海瑞在做应天巡抚的时候，他明确规定，公银用来办公事，有需要的话就向上打报告。“拜客帖”、“私衙烛”、“请过客”、“请同僚乡官”，“行庆、行吊”等情况要自掏腰包。“其有不分公私、混行支用，虽额数余银，亦以赃论”，如果公私混用，尽管正常的经费有结余，也算贪赃枉法。

　　在应天巡抚任上，找海瑞告状的人每天都很多，他规定每月初二和十六两天放告。但有三种情况除外：人命案、强盗、贪污。凡是告发贪官污吏的，随到随办，当成最紧迫的事情来处理。

　　纵观海瑞一生，虽然他的仕途并非全尽人意。但他洁己洁人的反贪活动取得了显著的成效，其任职所到之地，贪污害民的现象受到抑制，百姓的负担得到减轻，在他生前和身后，受到百姓的衷心爱戴。

　　“海瑞之所以能够洁己洁人、反对贪黩，是与儒家思想为主流的中国优秀的传统文化陶冶密切相关，也因受到了严正而纯朴、娴于礼义的家庭和故乡社会环境的积极影响。”南炳文说，分析海瑞的成长经历，可见要消除贪腐实为全社会应予综合治理的系统工程。

编辑：赖鸿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