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逃禅不借隐为名 ——​从叶嘉莹青年时代诗文探其心路历程
来源: 2023年07月07日 今晚报 第20、21版发稿时间:2023-09-01 11:05

  李 云

  《拟采莲曲》采莲复采莲,莲花何旖旎。艳质易飘零,常恐秋风起。 《咏怀》每欲凌虚飞,恨少鲲鹏翼。苍茫一四顾,遍地皆荆棘。夜夜梦江南,魂迷关塞黑。 《短歌行》五陵风雨自年年,莫问兴亡千古事。我今醉舞影婆娑,短歌未尽意蹉跎,敲断吟簪细问他,人生不死将如何,吁嗟乎,人生竟死将如何。 《鹧鸪天》对酒已拚沉醉,看花直到飘零。便欲乘舟飘大海,肯为浮名误此生。 《临江仙》十八年来同逝水,诗书误到而今。不成长啸只低吟。枉生燕赵,慷慨志何存。每对斜阳翻自叹,空阶立尽黄昏。秋来春去总消魂。茫茫人海,衣帽满征尘。 《滚绣球》想人生能几年。夭和寿一任天。尚兀自多求多恋。争信这人生是幻。长日的有梦无眠。怕的是此身未死心先死,一事无成两鬓斑。有几个是情愿心甘。

  1941年至1948年,叶嘉莹17岁至24岁,她在北平的辅仁大学读书,毕业后担任中学教师,这是她生命中一段宝贵而重要的经历。进入大学的叶嘉莹拘谨羞怯,不善言辞,甚至一说话就会脸红,她在公开场合很少讲话。她与女性朋友在一起时,并不像一般女孩子那样互相聊天,而是互相背书。她仿佛有一个自我世界,对外界不闻不问。与她同班的堂兄叶嘉榖曾形容她是“黜陟不知,理乱不闻,自赏孤芳,我行我素”,堪称大学时代的叶嘉莹性情的真实写照。

  叶嘉莹对现实始终保持着超然远离的状态,在精神上游走于尘世之外,她沉浸在自我的梦想里,注重自己内心敏锐细腻的感受。她在自己的精神王国中,感受宇宙间的生命、自然四季和人世变化给心灵带来的微妙触动,思索自己感受到的生命问题。在此阶段,她不幸遭遇母亲去世的悲痛,对于生命空幻有了更深一层的体验。也在此时,她遇到了顾随先生,在其影响下,心路得以由消极悲观转向积极乐观。青年时代的叶嘉莹抱定了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她有一个高远而又美好的理想,虽然一时不能达到,但仍要努力去做,并觉得唯有如此,人生才有价值、有意义。

  失恃之痛触发生命体悟

  叶嘉莹17岁时,她的母亲玉洁女士患腹部肿瘤,后因手术感染,在由天津回北京的火车上去世,享年44岁。这是叶嘉莹人生中遭受的第一次沉重打击,她在悲痛中写下《哭母诗八首》:“噩耗传来心乍惊,泪枯无语暗吞声。早知一别成千古,悔不当初伴母行。”当初母亲前往天津手术时,叶嘉莹要求陪同,但因她刚升入辅仁大学,为了不影响学业,她的母亲坚决不让她去,而是让叶嘉莹的舅舅陪行。叶嘉莹以为这只是暂时的离别,过几天母亲就会回来。没想到,这一别竟成永诀。

  幼年时叶嘉莹也曾经历过外曾祖母去世、祖父去世,但是,母亲的离世给了她最为刻骨铭心的生死体验。叶先生回忆说:“母亲去世后,我感受最强的是一种突然失去荫蔽的所谓‘孤露’的悲哀。”母亲的灵柩停在北京的嘉兴寺中,棺殓时,钉子钉在棺材上的声音,犹如钉在叶嘉莹的心上,从此她和母亲生死相隔。她在诗中写道:“瞻依犹是旧容颜,唤母千回总不还。凄绝临棺无一语,漫将修短破天悭。”在悲痛中,她对生命空幻的本质有了深刻的体悟,认识到人生盛衰、生死与聚散的无常。她在《忆萝月·送母殡归来》中说:“解得人生真意,夜深清呗凄凉。”这是叶嘉莹当时对人生凄凉的真实感受。

  失去母亲后,幸有伯父和伯母照顾叶嘉莹姐弟三人的生活,使她能够继续专心于读书。失恃带来的痛苦,进一步将叶嘉莹推向自我封闭的心灵世界。之所以说“进一步”,一是因她自小生活在深宅大院中,性格矜持,朋友很少;二是因她唯有在读书和写作中才能得到心灵的慰藉,减轻悲伤。她在1942年的《岁暮偶占》中曾说:“写就新词近岁除,半庭残雪夜何如。青灯映壁人无寐,坐对参差满架书。”她在诗书的世界越行越远,对生命的体悟越来越深,短暂的梦、易散的烟、凋零的花、衰落的叶、明灭的星等,是她此阶段诗词中频繁出现的意象,如“秋星不似夏星繁,任教明灭有谁怜”(1941年秋《浣溪沙》),“寂寞黄花都老去。是繁华、总归尘土”(1941年秋《明月棹孤舟》),“人怜花命薄,人也如花落”(《菩萨蛮·母殁半年后作》),都含有短暂易逝、伤感凄凉的特点。

  哲人思致的寂寞

  诗人性情之外,叶嘉莹还表现出一定的哲人气质。她所关心的人生、生命、心灵这些宏大严肃而又缥缈虚无的话题,既无法也不能与常人沟通、交流,她只与诗书为伴,感受内心深处对生命的幽微体悟和由此产生的种种情绪,将它们写为诗。

  其一是由生命空幻而来的不可摆脱的伤感。叶嘉莹在1942年的《悼皖峰夫子》中写道:“列坐春风未匝年,何期化雨遽成烟。从今桃李无颜色,啼鸟声声叫杜鹃。”半年之前她刚刚在嘉兴寺送别她的母亲,现在又来到这里送别她的老师,新悲旧痛一齐涌上心头,使她无限悲哀,更觉人生如烟一样易散。她又在《春日感怀》中这样说:

  往迹如烟觅已难,东风回首泪先弹。

  深陵高谷无穷感,沧海桑田一例看。

  世事何期如梦寐,人心原本似波澜。

  冲霄岂有鲲鹏翼,怅望天池愧羽翰。

  个人小我难以寻觅的如烟往迹,宇宙间沧海桑田的变幻,都使叶嘉莹有时光易逝、人生如梦之感。难以预料的世事,波澜起伏、瞬息变化的情绪,困扰着她的心灵。她期望自己像鲲鹏一样有冲霄的羽翼,超然于尘世之外,无待于现实,可是她没有翅膀,只能怅望天池,遥想那一光明美好的理想境地。

  对于生活,叶嘉莹持一种悲观的心态,如她在1941年冬所作的《浣溪沙》中所述:“岂是有生皆有恨,果然无福合无情。”在1943年的《鹧鸪天》中她说:“秋莲摇落果何成。人间是事堪惆怅。”她悲叹秋莲在芳华摇落之后一无所成,人间处处充满惆怅。尽管叶嘉莹正值青春妙龄,也有少女萌动的情思,《拟采莲曲》即表现了美好的情怀,但也难以掩饰她对于青春易逝的忧惧:“采莲复采莲,莲花何旖旎。艳质易飘零,常恐秋风起。”“妾貌如莲花,妾心如莲子。持赠结郎心,莫教随逝水。”流露出唯恐时光流逝,花朵飘零,把一切美好都带走的内心迷惘。

  叶嘉莹的悲观固然是母亲去世、天生锐感等因素所引起,但还有一个直接的因素,即当时北平沦陷的生存环境。叶嘉莹的父亲一直在成都抗战,与家中难通音信,直至1946年才回来。在思念父亲的一首诗《咏怀》中,她说:“每欲凌虚飞,恨少鲲鹏翼。苍茫一四顾,遍地皆荆棘。夜夜梦江南,魂迷关塞黑。”流露出对国土沦陷不能自已的关怀之情。她也曾在诗中说“尽夜狂风撼大城,悲笳哀角不堪听”,侵华日军开着吉普车在东西长安街上横冲直撞、狂歌浪笑的情形给她留下深刻的记忆。

  其二是个人的遭际、家国的破碎,常常引发叶嘉莹内心对历史兴亡和生命价值的思考与追寻。大二、大三时,她将眼光从书斋转向广阔的外界,留下《故都怀古十咏》《故都春游杂录》等多首诗作。在史书记载中,故都北平“草木山川,郁葱佳丽,有霸王之资”,但她自幼所见却是另一番景象,“风劲沙飞,土硗水恶,黄尘古道,殿宇丘墟”,使她强烈地感受到历史的兴亡与盛衰之变,如她在《瀛台》中所写:“台影临波几岁经,秋来摇漾满池萍。槛龙休问当年事,转眼沧桑尽可惊。”她采用比兴寄托的手法,借吟咏太液池、文丞相祠、于少保祠、颐和园、三忠祠、蒯文通坟、将台、黄金台、卢沟桥等地,抒发潜藏在内心中的对故国的怀念,对亡国奴身份的悲叹,以及对抗战胜利的期待之情。

  在对历史兴亡的感叹中,叶嘉莹思考着个体生命的存在价值,内心的悲愤激越之情在诗中时时流露。她在《短歌行》中说:“五陵风雨自年年,莫问兴亡千古事。我今醉舞影婆娑,短歌未尽意蹉跎,敲断吟簪细问他,人生不死将如何,吁嗟乎,人生竟死将如何。”她在《临江仙》中回顾自己18年来的生活:“十八年来同逝水,诗书误到而今。不成长啸只低吟。枉生燕赵,慷慨志何存。每对斜阳翻自叹,空阶立尽黄昏。秋来春去总消魂。茫茫人海,衣帽满征尘。”叶嘉莹内心中涌动的意欲长啸的豪情,使她对自己只能低吟颇为不满,但最终她还是在自叹、自怜与自赏当中,品味自己的一份空幻易逝的生命之情。她在《昨夜东风来》中写道:“芳草易飘零,春华不常好。奄忽西风至,憔悴谁能保。叹彼世间人,蛮触纷相扰。生寄矜察察,死归不了了。大梦一朝觉,荣名何所宝。”她又在《夜坐偶感》中感怀:“人生徒有情,天意终无常。奄忽年命尽,便当归北邙。事业谁能就,千古同一伤。”叶嘉莹当时不足20岁,对人生却有了如此清醒又悲观的认知。

  在初步认识到生命短暂的本质之后,叶嘉莹产生了对人生价值和意义的叩问,一度表现出困惑与迷茫。在《晚秋杂诗五首其五》中,她写道:“花飞无奈水西东,廊静时闻叶转风。凉月看从霜后白,金天喜有雁来红。学禅未必堪投老,为赋何能抵送穷。二十年间惆怅事,半随秋思入寒空。”对“学禅”和“为赋”的疑问,对二十年人生的思索,让她感觉自己空度了人生,透露出她对人生终极价值的困惑。她在另一首诗中也说“禅心天意谁能会,一任寒溪日夜流”,“真正人生的意义、价值、理想,人生的苦难、悲欢……‘禅心’谁能理解?”这些关于人生走向的思索,表现出青年时代的叶嘉莹想要摆脱困境并找到人生出路的思绪。

  其三,叶嘉莹心底始终有一个既庄严又辽远的梦想,她无法也不能与人言说,由此在内心产生出一种强烈的寂寞感。她在《晚秋杂诗五首其一》中写道:“鸿雁来时露已寒,长林摇落叶声干。事非可忏佛休佞,人到工愁酒不欢。好梦尽随流水去,新诗唯与故人看。平生多少相思意,谱入秋弦只浪弹。”时光流逝,季节变换,一切都无法回到从前,心中无法排解的忧愁,难以挽留的美好梦境,写就的新诗唯有给最熟悉的人看,叶嘉莹把内心的理想、向往与追寻,所有美好的情意都谱入秋弦当中,可是有谁能理解呢?

  叶先生曾经在《从李义山〈嫦娥〉诗谈起》一文中说:“我们不得不承认,天之生才确实不同,其思想感情感觉之深浅、厚薄、利钝,真乃千差万别不能强同。一个真正的诗人,其所思、所感必有常人所不能尽得者,而诗人之理想又极高远,一方面既对彼高远之理想境界常怀有热切追求之渴望,一方面又对此丑陋、罪恶而且无常之现实常怀有空虚不满之悲哀。此渴望与不得满足之心,更复不为一般常人所理解,所以真正的诗人,都有着一种极深的寂寞感。”作为一位敏锐的诗人,叶嘉莹始终持一颗寂寞心。对寂寞的体验,她在诗词中有时运用宝筝、瑶瑟等意象来表现,如“此世知音太寥落,宝筝瑶瑟为谁弹”(《再为长句六章仍叠前韵》)“收拾闲愁应未尽,坐调弦柱到三更”(《晚秋杂诗五首其三》)等;有时直接抒发,如“心花开落谁能见,诗句吟成自费辞”“漠漠京华十丈尘。浮生常是感离群,眼前谁是意中人”(《浣溪沙四首其三》)。叔本华认为“孤独是伟大卓越之人的共同命运”,在人群和尘世中,天才总是缺少真正的心灵知音。叶嘉莹的寂寞不是因为离群索居无人陪伴而产生的孤独,而是因为思致高远超出同侪而无法与世俗相融的寂寞,属于特有的生命体验。

  得睹明朗之天光

  在人生困惑中,怎么办是一个亟待解决的问题,如叶嘉莹在词中说“万方多难我何之”。叶嘉莹努力想摆脱悲观伤感的心态,“冲宵岂有鲲鹏冀,怅望天池愧羽翰”,她想要冲出悲哀的笼罩,飞向理想中光明的天池,但感觉到自己的渺小和无力,所以又生出惆怅。大学的课堂打开了叶嘉莹的眼界和心灵,悄悄改变着她。尤其是顾随先生的出现,像一道光点亮了她的自我,使她看清前行的路,引导她向着理想境地飞去。顾先生受五四精神影响,向来持有“自度,度人;自觉,觉人”的精神,在诗词讲解中往往融入对人生哲理的思考,引导青年学子乐观坚强、积极向上,此种精神影响到青年叶嘉莹的心灵和性情。顾先生对叶嘉莹在诗词曲创作中表现出的才华非常欣赏,还曾经与她多次诗词唱和,使她在为学与为人方面受到许多启发。

  叶嘉莹开始具有独立的思辨能力。叶嘉莹自幼熟读诗词,但是她陷在许多前代的争议和困惑中,读大学时还不具备对诗词优劣的判断能力,而顾先生强调“读诗必须以心眼见”,所谓“心眼”,其关键即要有独立的思辨精神,这是一种至关重要的能力。而且,顾先生还教授具体的方法,以自身真诚的生命体悟为中心进行评赏,同时参以章法、句法、字法,以及文字的“音”“形”“义”等各种不同的作用,来体会并衡量诗词。此种方法正适合叶嘉莹所具有的锐感特质,使她获得了较高的眼界。叶先生曾说:“自上过顾先生的课以后,恍如一只被困在暗室之内的飞蝇,蓦见门窗之开启,始脱然得睹明朗之天光,辨万物之形态。”顾先生以自身的醇厚学养和精神境界,将她从原来黑暗、封闭的认知空间引向光明、广阔的世界,达到更高一层的境界。

  顾随先生的坚强乐观,开始改变叶嘉莹多愁的性格。顾先生虽然体弱多病,但在沦陷的北平,却持一种坚强的担荷精神,此种精神在顾先生的生活中、诗词曲创作中和课堂诗词讲解中都有鲜明的体现。叶先生曾说,她当时背诵得最熟的是顾先生的《鹧鸪天》:“说到人生剑已鸣,血花染得战袍腥。身经大小百余阵,羞说生前身后名。心未老,鬓犹青。尚堪鞍马事长征。秋空月落银河黯,认取明星是将星。”

  叶先生说:“受顾先生的影响,我也一改以前多愁善感的诗风,写出了‘入世已拼愁似海,逃禅不借隐为名。伐茅盖顶他年事,生计如斯总未更’的诗句,来表达我直面苦难不求逃避的态度 。”从“入世已拼愁似海”可见青年时代的叶嘉莹抱定坚强入世的决心,要干一番事业,不辜负此生,但同时她又保持自己一贯“逃禅不借隐为名”的内心超然,以出世的精神做入世的事业。

  人生态度由消极悲观向积极乐观转变,从叶嘉莹的《踏莎行》词中也可以看到:“撇开烦恼即欢娱,世人偏道欢娱少。”“耐他风雪耐他寒,纵寒已是春寒了。”叶嘉莹领悟到“自心”的重要性,她20岁生日时所作的套曲《正宫端正好》,较为清楚地表现了她对生命的体悟,在《滚绣球》中她说:“想人生能几年。夭和寿一任天。尚兀自多求多恋。”“争信这人生是幻。长日的有梦无眠。怕的是此身未死心先死,一事无成两鬓斑。有几个是情愿心甘。”人生空幻,但叶嘉莹要努力有所作为,不使生命落空。她在《叨叨令》中诉说自己对美好生活的愿望,希望母亲还健在,能与父亲相见,青春永驻,家家户户能够欢乐。

  顾随先生曾说“诗是使人向上的、向前的、光明的”,“诗是不灭,能与天地造化争一日之短长。万物皆有坏,而诗是不坏”。这使青年时代的叶嘉莹感受到诗词的价值、意义,以及其中的感发生命与璀璨精华。顾先生不仅自己力求创新,还总是鼓励学生创新、成才,给予叶嘉莹积极的引导和鼓励。

  诗为心声,从叶嘉莹大学毕业前的诗词中,可以看到她的心智逐渐变得坚强,心态颇为积极、明朗,充满了对未来的向往。青年叶嘉莹心中那个高远缥缈的理想也逐渐变得清晰,在《再为长句六章仍叠前韵其四》中,她写道:

  莫漫挥戈忆鲁阳,孤城落日总堪伤。

  高丘望断悲无女,沧海波澄好种桑。

  人去三春花似锦,堂空十载燕巢梁。

  经秋不动思归念,直把他乡作故乡。

  诗句中,“高丘望断悲无女”中运用了屈原“忽反顾以流涕兮,哀高丘之无女”的典故;“沧海波澄好种桑”中化用了陶渊明的诗句“种桑长江边,三年望当采。枝条始欲茂,忽值山河改。柯叶自摧折,根株浮沧海。春蚕既无食,寒衣欲谁待。本不植高原,今日复何悔”。叶先生解释她的这首诗时曾说:“屈原要为这个世界找一个理想的归宿,一个理想的救赎之策,他找到了吗?虽然他没找到,但何妨从现在做起……我就是要在沧海之中种出桑来。”可见青年时代的叶嘉莹内心对高远理想的追寻是何等执著、何等坚定。她表现出的坚定情志,与她唱和的顾先生看得非常清晰,暗自激赏。

  大学毕业前,叶嘉莹曾和要好的女伴们欢聚,相关的诗词中也流露出她积极入世的人生态度。在《鹧鸪天》中她写道:“对酒已拚沉醉,看花直到飘零。便欲乘舟飘大海,肯为浮名误此生。”这首词受欧阳修“直须看尽洛城花,始共春风容易别”中豪放之情的影响。叶先生解释说:“若是看花,我就要把它真正地看够了,我要彻头彻尾地一直看到它落。尽管它落了,我从头到尾看过它了,也不辜负这一生了。”“人生你总要有一个开展”,这是她初入社会时的态度。在《破阵子二首·咏榴花》中,叶嘉莹青春生命中的蓬勃力量彰显,表现出她对生命价值与意义的追求和肯定:

  谁道园林寂寞,榴花煞自红肥。多少春芳零落尽,独向骄阳吐艳辉。神情动欲飞。

  一种浓妆最好,十分狂态相宜。好待秋成佳实熟,说与西风尽浪吹。飘零未可悲。

  她看到榴花的凋零“坠地依然未有声。有谁知此生。不厌花姿秾艳,可怜人世凄清。”但她觉得只要有秋天的果实,花朵飘零并不可悲,生命就是有意义、有价值的。同时,她发出美好的愿望“但愿枝头红不改,伴取筵前樽酒盈。年年岁岁情。”这是青年时代叶嘉莹对未来的畅想。

  1945年大学毕业后,叶嘉莹成为一名很受欢迎的中学教师,曾经把最难教的男生班给教好,受到了学生们的喜爱和学校的认可。在个人生活方面,她有过“所思云鹤侣”的美好愿望,但所期待的人始终没有出现,姻缘巧合,1947年,叶嘉莹出于同情之心接受了赵钟荪的求婚。1948年春,她离开北京到南京去结婚,准备开始新的生活与人生旅程。北京的亲朋师友都为叶嘉莹送上美好的祝愿。顾先生对她的期冀尤为殷切,希望她能成为南岳下之马祖,而不是孔门之曾参,他在《送嘉莹南下》诗中写道:

  食荼已久渐芳甘,世味如禅彻底参。

  廿载上堂如梦呓,几人传法现优昙。

  分明已见鹏起北,衰朽敢言吾道南。

  此际泠然御风去,日明云暗过江潭。

  顾先生是平津学术界的名师,学问、道德都极有分量,他以自己的慧眼看出叶嘉莹的天分和才情,将她视为起飞的大鹏,对她发扬光大“吾道”充满自信和希冀。

  (本版图片由作者提供)

编辑: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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