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铁荣
在《鲁迅日记》中有6处关于汉堡嘉夫人的记录，那么这个汉堡嘉夫人是谁呢？根据《鲁迅全集》的注释说“汉堡嘉夫人(Mrs.Hemburger)德国人，德共党员。在上海静安寺路(今南京西路)设立瀛寰图书公司。鲁迅曾支持她筹办德国作家版画展。”现在看来这个注释实在是太简单了。
鲁迅与汉堡嘉夫人的交往
汉堡嘉夫人，初次见鲁迅的时间是1931年6月11日，据《鲁迅日记》当天记载：“晚冯君及汉堡嘉夫人来，赠以《士敏土之图》一本。”这样和鲁迅就算认识了；5个月以后的11月26日，又记有：“下午汉堡嘉夫人来借版画。”可能是她要举办德国作家版画展览，特来找鲁迅借所藏版画，因为鲁迅非常注意收藏国外版画作品，尤其是德国作家凯绥珂勒惠支的版画，除了借鲁迅收藏的德国版画以外，她还有可能请鲁迅写文章介绍这次的版画展览，以扩大影响和知名度。因为仅过了11天上海的《文艺新闻》上，就刊出了鲁迅写的《介绍德国作家版画展》，刊登本文的时间刚巧是计划正式开幕的12月7日；不久鲁迅又写了《德国作家版画展延期举行真相》一文，刊登在上海《文艺新闻》12月14日的第40号上，告诉观众版画展延期的原因是，由于百余幅版画大小尺寸不同，镜框遂成问题，目下正在商借中，及《铁流图》的最新消息等。
12与15日，鲁迅日记中记有：“夜得汉堡嘉夫人信，并赠海婴玩具一件。”大约是感谢鲁迅的介绍文章，同时因为版画展没有准备好，计划延期一事特向鲁迅致歉意，并以赠海婴玩具来表示友好。到了1932年4月，展览准备得差不多了，本月28日的《鲁迅日记》记有：“上午汉堡夫人来。”这一次来是因为在展出前画框不够，向鲁迅提出借画框，可能是因为当时没有准备那么多的原因吧，鲁迅提出让她改日再来；29日的《鲁迅日记》写道：“午后汉堡嘉夫人来，借去镜框四十个。”关于这一条的注释，《鲁迅全集》第15卷第13页注释7说：“为促使德国版画展览会的举行，鲁迅特置镜框一批，本日借与汉堡嘉夫人供展览用。”关于这一批镜框是鲁迅自己在家里找出来的、还是“特置”的？我们不用追究，反正隔了仅仅一天就借给了汉堡嘉夫人。为什么要借40个镜框，我们也不好推定，也许是鲁迅借出去的版画正好是40幅也说不定，找鲁迅借版画供其展览用，并还要让人家自己准备画框？也只有汉堡嘉夫人能够想得出来，由此可见其工作风格和活动能力之强。
“德国作家版画展览会”于当年6月4日正式开幕，鲁迅于当日午后前往参观，并买了一本《Wirinea》。1932年6月30日，《鲁迅日记》记有“午后从内山书店得《东洲斋写乐》一本，七元七角。买香烟五包，四元四角。汉堡嘉夫人来还版画。”不知道奉还的是鲁迅所藏的德国版画，还是连同画框，还是版画装在画框里一起奉还。
这就是鲁迅与汉堡嘉夫人交往的全部记录。
这个女人不寻常
那么汉堡嘉夫人到底是个什么人呢？近期在纽约图书馆偶然看到了一本《潜伏——国际间谍高手档案解密》(台湾新潮社文化事业有限公司，2013年6月出版)，其中第三章是专门介绍汉堡嘉夫人的资料，标题是《辉煌的一生的忠诚女间谍——鲁特·维尔纳》，分为六个方面介绍了这个神秘人物。即：一生信守共产主义；在中国的美好记忆；“当索尼娅翩翩起舞时”；窃取原子弹情报；书写：“自我”的女作家；生命归于沉寂。
原来这位汉堡嘉夫人是国际上非常著名的间谍。
汉堡嘉夫人本名叫鲁特·维尔纳(RuthWerner1907-2009)，她出生于德国的一个高级知识分子家庭，从小就受到良好的教育，自19岁加入德国共产党，一直坚守共产主义信念。1930年被派到中国从事情报工作，直到1935年从沈阳离开，在中国生活了5年。
1930年鲁特·维尔纳跟随其丈夫鲁道尔·汉布尔格来到中国，她的丈夫是一位市政建筑工程师，受聘于上海英租界工部局，鲁特·维尔纳则在上海的德文书店——瀛寰书店做店员，因为其丈夫姓汉布尔格，故其被称为汉布尔格夫人。按照现在的翻译“汉堡嘉夫人”应该叫汉布格尔夫人。
在上海期间，他们在上海认识了许多中国名人，如宋庆龄、鲁迅、丁玲、阳翰笙等等。汉布格尔夫人(鲁特·维尔纳)在与他们的交往中学到了很多关于中国的知识。鲁特·维尔纳是通过美国记者史沫特莱介绍认识鲁迅的。鲁迅当时也常去瀛寰书店看书购书，所以她与鲁迅有过多次接触，鲁迅一直以为这位“汉堡嘉夫人”就是瀛寰书店的老板，更不会知道她的真实身份。另外，鲁特·维尔纳也曾经帮助鲁迅蒐集出版过德国著名版画雕刻家凯绥·珂勒惠支的版画作品。
鲁特·维尔纳在上海接受苏联著名“红色间谍”查理·佐尔格的领导，成为其情报小组的一名成员。当时鲁特·维尔纳租的房子在法租界的霞飞路(今淮海路)上，这个住宅后来成为佐尔格情报小组的一个固定活动据点。1933年希特勒取得了德国政权，鲁特·维尔纳的父母同胞兄妹流亡英国，她自己知道已经不能回国了。这一年她被调回莫斯科，在那里接受了更加正规的系统情报训练。1934年被再次派往中国工作，这一次是在日本人比较集中的沈阳，也是在一家书店以代销商的身份做掩护，一方面为苏联发送情报，一方面为中国朋友购买炸药。据说后来这批中国人都被杀害，而这些爆炸材料都是来自鲁特·维尔纳。当她得到消息后立即逃亡北平。但是当时并没有引起日本人的注意。不久上海也发生了一件大事，她的继任者被中国政府抓捕，并进行了审训，在此关键时刻苏联方面让鲁特·维尔纳返回莫斯科。
据《潜伏——国际间谍高手档案解密》一书记载，鲁特·维尔纳回莫斯科之后，又被先后派往波兰、瑞士、英国等地从事情报工作，一直到二战结束她为苏联方面搜集了大量的情报。1941年她到英国利物浦，与父母家人团聚，并建立了自己的情报网。在英国其最大的成就是得到了英美原子弹的情报，这是她与尤里乌斯·福克斯(1911-1988)合作得到的。福克斯是德国著名核物理学家，流亡英国后，一直致力于核武研究，另外他也参加了美国的“曼哈顿计划”，他还是中国科学家钱三强的老师。出于信仰，福克斯决定将原子弹的重要情报外泄。鲁特·维尔纳与福克斯有两年多合作经历，她向苏联KGB发出了这个情报。苏联情报局局长说：“假如我们有5个‘索尼娅’(鲁特·维尔纳的化名)战争早就结束了。”核物理学家福克斯因此在英国被捕，直到1955年才被释放；而维尔纳一直也没有暴露，直到《索尼娅的报告》出版，英国的情报专家才惊呼手下有漏网之鱼。
鲁特·维尔纳的独特贡献就是，她在英国窃取到了关于原子弹技术的重要情报，对于冷战时期苏联制衡英美等国产生了深远的影响。
鲁特·维尔纳晚年成了一名作家，她根据自己的经历写出了多部著作，深受读者的欢迎。她的第一部小说是《一个不平凡的姑娘》，完成于1957年。
最著名的小说是《索尼娅的报告》从删节版到完整版，于1977年出版，这部小说使她名声大噪，后来德国将此书拍成了电影。德国黑森电视台也拍过一部纪录片，名为：《鲁特·维尔纳的秘密生涯》，影响很大。
《索尼娅的报告》一书在中国有译本，名为《谍海忆旧》(解放军文艺出版社，2000年出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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