孟昭连，江苏沛县人。1968 年高中毕 业，回乡务农。1978 年入南开大学中文系 读书，1987 年获文学硕士学位，留校任教 至今。现为南开大学教授，博士生导师。 曾在《中国社会科学》、《文学遗产》、 《中国语文》等刊物上发表过多篇论文。
香港文汇报讯（记者赵大明天津报道）古人是如何说话的，是不是满口“之乎者也”？近日，一篇语出惊人的长篇论文在《南京师大学报（社科版）》发表。论文提出，“之乎者也”等文言虚词并非古人口语，而只是书面语中的标点符号。
颠覆传统认知还原历史真貌
论文的作者——南开大学教授孟昭连通过对大量历史文献周密考证、分析，发现所谓的“语气词”的功能只是在书面语中断句和表示语气声调，基本上相当于现代的标点符号，在阅读时是不需要也不应该发声的。而且，它们也从未在古代日常会话中出现过。
长期以来，传统语言学理论认为，文字是语言的客观反映。也就是说，文言就应该是古人口语的忠实记录，可以称之为“映照说”。孟教授的论点将对“映照说”形成颠覆性的巨大冲击，中国古代语言的研究历史很可能会因此而改写。
“之乎者也”从何而来？
这篇题为《破解“之乎者也”千古之迷——文言语气词非口语说》的论文（以下简称孟文）近4万字，共分3个部分。
在第一部分中，孟文对文言语气词的“产生”提出诸多质疑。
按照语言学界的共识，汉语在西周之前是没有语气词的，“之乎者也”等始见于春秋战国时期的书面语中，并且很快达到完备普及的程度。孟文指出，一个民族的语言，在二三百年间突然出现了一整套前所未有的语气词，最初的动因何在？在古代传播手段相当落后的情况下，它是如何在全民的语言中（包括口语）迅速普及应用的？这些问题没有人加以深入研究，也没有令人信服的结论，而只是依照“映照说”的理论想当然地推论出“书中有，口语中自然有”，几乎相当于说“因为有，所以有”。
通过对大量文献典籍中的实证、例证的分析、研判，孟文指出，一整套语气词的“突然降临”是不符合语言发展规律的，因此也是不可信的。
“之乎者也”为何“消失”？
孟文的第二部分是该文的主体部分，重点论证文言语气词是如何“消失”的。
按照传统语言学著作的说法，文言语气词除了“产生”过于突然，它的“消失”也很神秘。语言学界的泰斗王力先生说：“汉语语气词的发展有一个特色，就是上古的语气词全部都没有留传下来，‘也’、‘矣’、‘乎’、‘哉’、‘欤’、‘耶’之类，连痕迹都没有了。代替它们的是来自各方面的新语气词。”
孟文指出，王力先生的这段话其实只是说出了一种现象，至于这些语气词是何时消失的，为什么会消失，至今没有定论。更奇怪的是，“之乎者也”在口语中消失了，却在书面语中继续使用，出现了“只写不说”的怪象，并且一直延续了两三千年，这似乎又与“映照说”的理论自相矛盾。
孟教授运用逆向考察的方法，从明清倒溯至战国春秋逐一考证，并得出了出人意料但又合乎情理的结论：“之乎者也”在古代口语中从来都不存在。孟文中一个有趣的例证是唐代文豪柳宗元的《复杜温夫书》。柳宗元在信中批评一位叫杜温夫的书生在文章中混用了“疑辞”（疑问语气词）与“决辞”（肯定语气词）。孟文指出，如果这些语气词就存在于唐代口语中，杜温夫不可能会犯这种“低级错误”。因为根据经验和常识，连咿呀学语的小孩子都不会用错“啊吗呢呀”这些简单的语气词。此外，语气词的错用乱用，在文言书面语中屡见不鲜，并且贯穿历代典籍始终。这种现象只能有一种解释：古代口语中并无“之乎者也”。
“之乎者也”实为标点
孟文的第三部分对“之乎者也”这些“语气词”的实际功能进行了细致分析，并得出了与众不同的结论：语言学家经常告诉人们的“古文没有标点”是一种莫大的误解。孟文指出，古人发明文字，是为了记录语言表达思想，不告诉读者应该在何处停顿，语气如何，岂非自设迷阵，不想让人看懂？这是说不通的。
孟文进一步论证，“之乎者也”等“语气词”就是古代最早的标点符号。先秦口语中没有语气词，不同的语气是用声调的轻重、缓急、高低来表现的。当口语转化为书面语时，古人借用了一批实词文字作为提示符号，既提示停顿，也标示语气声调，使人在阅读时能够更真实地再现口语原貌。
值得说明的是，古人不会笨到不懂得用简单的符号来实现断句的目的。“借字为标”一方面是为了“辞更达意”，另一方面是为了维护方形汉字的美观一致。但在阅读时，“之乎者也”之类只有提示作用，读出声音来，就像“领导——冒号”会成为笑柄一样。
古代没有留声机，古人怎样说话今人无从知晓。但依据“孟氏理论”，文言虽是记录语言的工具，但它的内容和形式与日常生活中的口语大相径庭。因此，古装影视剧中那些摇头晃脑、满口“之乎者也”的人物形象是人们主观臆造的，不是历史真貌；那些提倡学生讲说“文言”的“国粹迷”们，更应该先搞清楚何谓“文言”，何谓“国粹”。
观点获权威支持
南开大学教授、古代文献与文言小说研究权威李剑国强力支持孟氏观点。李教授认为，孟昭连教授一反传统的语言理论，对文言语气词的实质提出了完全不的看法，来源于他的独特思维方式。传统观点其实是受西方语言理论影响下出现的，是不符合中国古代语言发展实际的。孟昭连能突破传统的理论禁锢，难能可贵。论文征引文献丰富，推理严密，结论可靠，说服力很强。李教授说，他在长期整理古代文献的过程中时常感到文言语气词有很多难以解释的现象，用孟氏“非口语说”来解释，即可迎刃而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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