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
我们简单说一说诗中不整齐的句子。比如《诗经》，《诗经》里大多数的句子不是五个字一句、七个字一句的。《诗经》是以四言为主的，但《诗经》也有三、五、六、七、八言的句子。比如《诗经》里面有这样一首诗：“螽斯羽，揖揖兮。”（《螽斯》）这是三个字的句子。这个“螽斯”我要讲一下，“螽斯”是一种有翅膀的、会飞的虫子。这个“螽斯”飞起来的时候，“羽”，就是它用翅膀飞起来，“揖揖兮”，是说翅膀动得很快的样子。这首诗是一首比喻的诗，比喻子孙众多，基本上是三个字一句。
《诗经》上还有这样的句子：“殷其雷，在南山之阳。”（《殷其雷》）殷字在这里不念“yīn”，要念“yǐn”，是打雷的声音，就是嗡嗡响的声音。在什么地方打雷呢，在南山的“阳”，什么叫山的“阳”呢？就是山的南面。如果是水，比如说在汉水之阳，水是平着流在地上的，所以水的北面是阳。“殷其雷，在南山之阳”。它（的意思是）说你听到这雷声就是在南山的，向太阳的一面。《诗经》里我们最熟悉的是：“关关雎鸠，在河之洲。窈窕淑女，君子好逑。”（《关雎》）几个字一句？四个字一句。《诗经》基本上是四个字一句的。
诗里边最不整齐的句子在哪里呢？在汉代的乐府之中。汉代的乐府诗有非常不整齐的句子。比如汉代的乐府有这样一首诗：“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上邪》）诗里面怎么会有一种叫乐府的诗呢？“乐”，当然是音乐，“府”，是官府，掌管音乐的一个官府。汉朝时有个掌管音乐的官府。管什么呢？就是给诗歌配乐，不管是士大夫作的诗歌还是民间流传的歌谣，他们要把这些诗歌都配合上音乐。这首《上邪》是什么意思呢？“上邪”这两个字没有意思，是发声之词。“我欲与君相知”，是说我愿意和你结为相知、相爱的关系。“长命无绝衰”，是说我和你在一起，不只是我长命，也不只是你长命，是你和我都长命，还不只是如此，还要互相相知相爱，我们的生命是无断绝的，我们相知相爱的感情也是不断绝的。等到“山无陵”，山都平了，“江水为竭”，江里边水都干了，冬天可以打雷，夏天降下来雪。一般来说，冬天是不打雷，夏天是不下雪的。这首诗说如果冬天打雷，夏天下雪，距离那么遥远的天地都合在一起了。那个时候，我才敢说，我与你断绝了，但是不会有这样的一天呀，所以我跟你永远不断绝，这是一首爱情诗。大家看，“上邪”两个字，“我欲与君相知”六个字，“长命无绝衰”五个字，“山无陵”三个字，“江水为竭”四个字，“冬雷阵阵夏雨雪”七个字，“天地合”三个字，“乃敢与君绝”五个字，是不整齐的。
人文经典
诗词曲漫谈之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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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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