忘年交王焱 回忆叶嘉莹先生
叶嘉莹 感动中国2020年度人物 古典文学研究专家 教育家
2024年11月24日，宁宗一先生与叶嘉莹先生的小女儿赵言慧女士原定在天泽书店会面，言慧女士却少见地爽约了。几小时后，叶先生安然离世，宁先生将消息传予诸位师友。彼时我正于天河城广州购书中心天津店参加新书发布会，接到消息时怔然良久——这一天终究还是来了。
我和叶嘉莹先生相识于天津甲子曲社，那时在南开大学吴大任副校长和夫人陈已同教授家聚集了一批热衷于昆曲艺术的学者、艺术家。大家相约每半个月在此聚会一次，共同研习昆曲，此社肇始于1984年，岁在甲子，所以名为“甲子曲社”。曲社虽小，却有陈省身、叶嘉莹两位院士常临，同时还有李云凤、刘楚青、李世瑜等高校科研院所的学者，以及孙立善、渠天凰、仝秀兰等专业戏曲演员。彼时我尚是少年，痴迷戏曲，常霸占家中电视看戏，竟与这群“老先生老太太”谈笑无忌，融入了进去。
曲社岁月如温酒沁心，令人倍感温馨。某次叶嘉莹先生自海外归国讲学，恰逢其生辰，众人于曲社设宴接风。席间曲社众友高歌昆曲，彼此唱和，赵浣鞠先生即兴填词《踏莎行》以记之：
梅笛飘香，雀舌噀酒，琴尊唤梦清音透。高轩玉珮步姗姗，词仙庭院曾迤逗。
兰蕙风标，吟坛领袖，迦陵不老人长寿。南园金谷醉花间，飞琼海上钧天奏。
2004年先生八秩寿辰，在南开大学举办了“庆贺叶嘉莹教授八十华诞暨国际词学研讨会”，会上曲友孙立善、渠天凰彩唱了《千里送京娘》，满座陶然。叶先生还为曲社拉来赞助，使曲社的刊物《津昆通讯》得以存续——这套从油印发展到铅字再到电子排版的小册子，至今仍珍藏于我书柜中，纸页间尚能触摸到老辈学人指尖的温度。
作为“中国诗词殿堂的引路人”，叶嘉莹先生一生辗转海内外，给不同年龄层的人讲古诗词，把中国文化的美带给世人。只要她来天津讲学，一有机会我就去蹭课，从南开大学主楼礼堂的“诗词吟诵”到东方艺术大楼的“苏辛词鉴赏”，凡先生开讲，我必携笔记本端坐前排。记得叶先生说她虽经战乱辗转，但一直带着她在辅仁大学读书时顾随先生的听课笔记，如今这些笔记得以出版，文化得以传承，而我对叶先生授课的这些记录，也是我人生中的宝贵财富。随着先生声誉日隆，来听课的人越来越多，有一次她应邀在天津大剧院演讲《要见天孙织锦成——我来南开大学任教的前后因缘》，偌大的剧院座无虚席，主办方还在舞台上临时加座，以满足超额的听众。2017年12月叶先生在南开大学老校区最大的礼堂田家炳音乐厅主讲《心头一焰——我对后学者的期望》，许多没有抢到票的学生堵在入口，老师们将他们疏解进来，坐在观众席的走道上，可是还有大批学生等在门外，这些人干脆就被安排坐到舞台之上，坐满了合唱队的阶梯，叶先生登台时被这个场面震撼到了，弟子张静小心翼翼地扶着她穿梭在人群中，欢迎的掌声经久不绝，整场讲座，90多岁的叶先生站着讲了两个半小时。
往日依依，不一而足。2024年的冬天，叶先生离开了我们。在前往殡仪馆送先生最后一程之前，我做了一番心理建设，告诫自己要持一颗平静的心，从容吊唁，行完礼就走，但当我身处灵堂时，一眼望见她瘦小的身躯躺在鲜花环绕的棺木中，往事历历在目，冲上心头，顿时哭成了泪人，旁边一位并不相识的女士见状，扶我出去，还和她丈夫开车送我去了地铁站。事后看新闻报道，简要回顾了她的一生，选取的照片大多是她欢笑的样子，叶老师把知识播撒到大地上，又将美好的记忆留给了我们。作为受她帮助与提携的后学，我们唯有努力传承好中华优秀的传统文化，才不负先生的一片诗心。
行文至此，忽然彻悟：先生何曾离去？那些嵌在诗行里的光阴，那些播在心田的火种，早已化作穿越时空的迦陵清音，在每个春夜，随风入梦。
原文链接：http://jinwanbaoepaper.enorth.com.cn/jwb/html/2025-04/04/content_87651_2033732.htm
审核：闫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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