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894年,圣彼得堡杂志《北方通报》第12期刊登了小说《阴影重重》,作者署名费奥多尔·索洛古勃。俄罗斯文学史上有位伯爵叫弗拉基米尔·索洛古勃(1813—1882),是普希金的朋友,也是普希金与人决斗的见证人。“索洛古勃”这个笔名是《北方通报》编辑明斯基帮助作者设想出来的,原本默默无闻的作家,初登首都文坛就引起了读者关注,他厚积薄发,佳作不断,后来竟成了俄罗斯象征派文学的主将之一。
这位作家当时31岁,原名费奥多尔·库兹米奇·捷捷尔尼科夫(1863—1927)。他出身贫寒,父亲是一名裁缝,在他4岁时去世,母亲在贵族家当仆人。费奥多尔好不容易毕业于师范学院,随后带着母亲和妹妹到外省乡镇学校教书十年。此间虽然创作了不少童话、诗歌、小说,也曾在外省报刊上发表,却一直鲜为人知。
结识明斯基,改变了年轻作家的命运,《北方通报》连续发表索洛古勃的诗歌、小说。他的作品赢得了读者的青睐,长篇小说《噩梦》《卑劣的魔鬼》(也译《卑劣的小鬼》)更引起了评论界的激烈争论,使得他声名鹊起,在19世纪与20世纪之交,高尔基、安德烈耶夫、库普林、索洛古勃,成为最受俄罗斯文坛器重的四位小说家。
索洛古勃的创作深受叔本华哲学思想的影响,他认为主宰世界的是“恶”,人与人的关系是魔鬼,因此,孤独、痛苦、神秘、死亡,是他经常涉足的创作主题。他喜欢借助象征与魔幻的艺术手法来描绘离奇古怪的故事。
索洛古勃自称“病态世纪之子”,他对儿童的孤独、苦闷、绝望、死亡给予高度关注。
一个出身卑微的孩子,小小年纪就明白了贫穷与富贵、奴仆与主人之间隔着一道鸿沟。因此他不得不笑脸迎人,即便内心怯懦、寂寞、孤独、惊恐,仍然会佯装笑脸。微笑,成了他的面具。小说《微笑》,实际上再现了索洛古勃童年的苦难经历。
出身高贵的孩子,同样会陷入孤独、苦闷与凄凉的境地,原因在于父母只顾他们自己的享乐,忽视了对孩子的关爱与陪伴。孩子提出问题,他们不予解答;孩子的心理变化,他们漠不关心;孩子的兴趣爱好,他们不闻不问。因此,遥望星空成了一个孩子的精神寄托,最后,他死在花园里,因为这个孩子幻想:死亡是一种解脱,他终于可以飞往星空了。小说《向着星星》所涉及的主题,至今仍值得我们思考。
索洛古勃经历了日俄战争、第一次世界大战、十月革命和国内战争,深知战争带来的恐惧和毁灭性的后果。他也写战争,但并非正面直观的描述,而是从另一面着笔,写战争带给后方家人的惊恐不安。《三盏灯》写三个女人,将军夫人、她的儿媳和孙女,每个人都在圣像前面点燃了一盏长明灯,灯光象征着她们的希望和寄托,在灯光下祈祷,祈求亲人平安。将军夫人的儿子是校官,正在前方指挥作战,孙女的未婚夫也在当兵打仗。将军夫人沉稳,孙女开朗,唯独校官的妻子脆弱,整天哭泣。三个人相互安慰,而帮助她们的还有女仆人,每天夜晚两点,她都会起来照看三盏长明灯,安抚仍在祈祷的姑娘,让人感受到普通人的善良。
在索洛古勃笔下,微笑、星空、灯光,种种象征意象,都具有深沉复杂的内涵。
索洛古勃还被人称为“魔法师”,经常写到魔鬼和精灵,展现超自然力带来的种种后果。
在《圣经》传说和民间故事当中,经常会出现妖魔鬼怪和种种神奇变化,有些魔法、幻术、法宝具有超强的法力,引发意想不到的结局。在这一方面,索洛古勃堪称出类拔萃的文学奇才。
《躯壳与魂魄》描写了两个人物,一个工程师和一个小官员。工程师自述在森林里遇见了一个绿色小精灵,送给他一枚护身符:小小的干树叶。这树叶看似不起眼,却具有神奇的催眠能力。正是借助这件宝贝,工程师主宰了小官员的魂魄,让他成为自己的替身,听从他的驱使。凭借这样的魔幻手法,他控制了无数的员工为他效力,他的公司越变越大,他的财富越来越多,他的地位越来越高。而与此同时,却让更多的人丧失灵魂,沦落为任由驱使的替身或工具,虽然活着,却无异于行尸走肉。
在索洛古勃笔下,除了有魔力的护身符,还有神奇的魔幻药水。
在中篇小说《小矮人》中,身材矮小的萨拉宁,娶了身材高大的阿格拉娅为妻。路人的好奇、同僚的嘲讽,让萨拉宁的心态失去了平衡,他误服魔幻药水,身材越来越小,先后受到舆论、权力、金钱、亲人的欺凌与伤害。原本平和善良的小官员,被种种恶势力异化为玩物与工具,这再次印证了叔本华的哲学理念:“人们给同类施加痛苦并无其他原因,仅仅是出于恶意。在所有的动物中,唯有人这么做。”“这个世界沉浸在罪恶之中:野蛮人互相吞食对方,文明人互相欺骗对方。”
当然,索洛古勃的创作虽说神秘,经常出现死亡与绝望的主题,但是幽暗中隐含着星光,绝境中存在着希望。他的小说《芳香的名字》《爷爷和孙子》《不怕冷的男孩儿》,带给读者的都是温暖和光明。
就俄罗斯文学传统而论,索洛古勃继承了果戈理和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文脉,关注穷人,同情被侮辱与被欺凌的人。他的作品流传了一个多世纪,仍然不失感人的情感力量和卓越的艺术风采。
原文链接:天津日报数字报刊平台-“魔法师”索洛古勃(图) (tianjinwe.com)