
荒岛书店举行读书沙龙活动

荒岛书店的留言簿上总有猫咪的涂鸦
即将迈入6月,一年一度的毕业季悄然而至。位于南开大学西南村的荒岛书店,一个完全由大学生自主经营的特色书店,也感受到了毕业季的氛围。
何思锦,25岁,荒岛书店的店长,即将告别她在南开大学度过的7年本硕学习生活,前往南京大学攻读博士学位。在她的硕士论文结尾,何思锦如点兵一般逐一提及与她共事的荒岛书店“土著”(店员自称)和曾在书店生活过的猫咪们,并写道:感谢荒岛书店的朋友们。“相信同道与先贤”,这是书店前辈张秋子老师的微信签名。如果说学术道路上有许多先贤,他们则当之无愧是给我力量的同道者。
在一届又一届学生的接力支持下,荒岛书店已经蹒跚前行了14年。如今这个接力棒即将从何思锦的手中传递下去,但对她来说,交接并不代表分离,和其他已经毕业的“土著”一样,不论身在何处,她都将心系荒岛书店,希望它能长长久久地坚持下去,生生不息。
在理想中诞生
荒岛书店隐于一幢居民楼中,在昏暗的楼道里推开那扇铁门,里面是暖黄的灯光。十几个书架、8000多册图书、几个蒲团,围成了一个舒适的阅读空间。
何思锦与荒岛书店相遇,是因为一次偶然的代班。2017年,何思锦在高考之后背着行囊离开家乡独自来天津求学。“因为家里管得严,当时我一门心思要逃离。所以在离家时,我就信誓旦旦地表示,大学四年绝对不会回家。”何思锦笑着说。2018年冬天,荒岛书店的一位学长找到何思锦,询问过年不回家的她,能否帮忙在春节期间照看店里的猫,这时何思锦才知道,原来在南开大学西南村还有这么一间有趣的书店。“因为大一的学业比较繁重,我真正加入荒岛书店成为一名‘土著’,则是一年之后的事情了。”
“土著”们来到荒岛书店的原因各不相同,但最终,他们无一例外都是被这里独特的气质所吸引,选择留下。今年秋天将在南开大学继续攻读硕士的刘可佳告诉记者,是荒岛书店让她从浮躁中脱离出来,并与这里的“土著”和来来往往的顾客产生了深度的交流,这也是荒岛书店最吸引她的地方。
何思锦在面试新“土著”时,也会问大家为什么选择荒岛书店?虽然回答五花八门,但“想在日常的学习、校园工作、兼职之外寻找真实的生活”却是最有共性的答案,而这也与荒岛书店成立的初衷不谋而合。
荒岛书店的前身是2008年南开大学政治学专业的青年教师和学生创立的荒岛社会科学学术小组,2010年他们借鉴了美国芝加哥大学“合作书店”的经营模式,抱着创建属于学生的集体书店这一想法,成立了荒岛书店。“当时的前辈试着创造一个人文社科爱好者能够放松地聚在一起的地方。”这是何思锦在接受采访前,从前辈那里了解到的书店历史,“几位前辈都表示,最初大家只是想在学术生活之外做一些自己感兴趣的事情,同时尝试着通过这里与社会接轨。”
合作书店采取股份制经营,产权归合作社成员集体所有。股份在成立书店的学生们之间按照出资金额划分,股份所有者在毕业之后会把股份传给下一届学生。“最初也想用这种方法实现书店的传承,但实体书店在电商的冲击下收入微薄,没有坚持太久就入不敷出了,背上了不小的债务。”何思锦介绍说。也是从那时开始,几位创始人决定对书店的经营模式做根本性的改变。
因为负债,股份传递无异于债务的传递,于是原计划的股份传承终止,整个书店登记在册的员工只有一个,是创始人之一,也是书店的法人代表。荒岛书店不再执行严格的管理制度,所有员工没有工资,完全依靠大学生志愿者自发维持运营。“也是从这时候开始,大家不再称呼自己为志愿者,而是给自己起了一个更符合‘荒岛’气质的名字——‘土著’。”何思锦笑着说,这个名字很酷,整个书店的运营方式更酷:虽然荒岛有店长,但书店的大小事务都是群策群力,没有人是绝对的权威。特别是图书的选品,这里没有商业畅销书,每一本都是‘土著’们仔细阅读过的作品,扉页上还有他们手写的推荐语。
“大家都是很自然地融入这个群体,除了每周值班12个小时是硬性要求之外,没有人告诉你应该怎么做。大家都是凭感觉提出自己的想法和建议,如果多数人赞成,不妨一试。”何思锦表示最初并没有觉得这种运行方式有什么特立独行的地方,但是当有人好奇书店的运营并追问具体细节的时候,自己细细回想之后,也会震惊于这样一个组织松散的“草台班子”,竟然已经坚持了14年。
“荒岛”求生记
虽说整个荒岛书店是靠“土著”们共同决策运营的,但店长这个职务并非可有可无。除了“如何在没有工资的情况下,吸引学生参与荒岛的运营”“怎么在电商时代,为书店寻找更大的生存空间”这样的大事要考虑,“要不要重新布置一下书店,让空间更舒适”,或者“该买猫粮了”这样的小事,店长也要关心。
在荒岛书店,店长的交接非常随性。每一位店长在毕业前,都会直接指定一位“土著”接替自己的职务,没有竞争上岗、没有投票表决,但是莫名地大家都会觉得“被选中的”,就是那个“最适合”的人选。
为了让书店更好地生存,荒岛书店的历届店长做过各种各样的尝试。在何思锦的眼中,最大胆也最天马行空的决定,是创始人曾经尝试通过种猫繁育实现额外的营收,虽然失败了,却让书店与猫结下不解之缘。
何思锦喜欢把荒岛书店股份制时期的店长,也就是现在书店的法人,称为零代店长。在她的眼里这位“法人姐姐”是创新和魄力的代名词,而后志愿者运营时期的一代店长胡晓明和二代店长张碧萱,则分别是感性的浪漫主义和更加理性克制的代表。“在这两位店长的带领下,我们开始从商业加文化的营业场向在地化的文化空间转变。”何思锦介绍说,“除了现在最受欢迎的读书沙龙和公益讲座外,我们也尝试举办观影活动,甚至在这个只有一室一厅的单元里,我们还邀请过南开大学的一个说唱社团来演出。”这样的活动带来的收益并不多,大概一场就是一百多元钱。一个月下来最理想收入也只够维持书店一个月的电费和网费。二代店长张碧萱去北京工作后,仍然负责对这笔收入的管理,何思锦说:“有学姐在,我都不必为账目费心,只管用心做活动就好。后来大家才发现,每个月她都会从自己的工资里拿出500元存入账户以‘贴补家用’。当然,其他前辈也会时不时地私下贴补书店,荒岛书店就这样被大家爱着。”
作为三代店长,何思锦觉得自己是最幸运的。她接手书店时,恰逢天津开展“书香天津”建设和“最美书店”“特色书店”评选活动。荒岛书店积极参与市政府号召举办的沙龙、讲座等文化活动,自2020年书店连续4年获得天津市“最美书店”的称号,并因此获得政府的补贴。“靠着这笔补助,加上书店平时的运营收益,刚好实现收支平衡。”
6月就要毕业了,何思锦也已经物色好了新店长的人选——刘可佳。何思锦一直谦虚地表示,自己只是因为在店里工作的时间足够长,才熬成了“店长”。但对于为什么选择刘可佳做接班人,她是经过深思熟虑的:“刘可佳是个特别有能量的姑娘,也非常有责任心,是那种能够把人们凝聚在自己身边的人。我觉得对于组织松散的书店来说,这样的人才是最适合做店长的。”
“荒岛”不荒
如今,荒岛书店登记在册的“土著”有79人,仍然参与书店运营和值班的有11人,其中有6人即将毕业离开大学校园。“土著”们希望通过“荒岛”与社会接轨、找到真实生活的目标实现了吗?
“实现了一部分吧。”何思锦沉思着说,“毕竟‘荒岛’的运营模式太特殊了,我们所处的环境也并非传统意义上的职场。担任店长的经历可能不会给我未来的求职和工作带来直接帮助,但这里无疑是我人生中一个非常重要的站点,一个我总会回头凝望的地方。”
荒岛书店教会了“土著”如何平衡理想与现实的关系。独立书店最独特的地方是对书籍的选品,是保持自己的“调性”还是选择更好卖的“畅销书”。为了能长久地存在下去,“土著”选书时也会适当地向市场需求倾斜。因为参与“书香天津”的活动,荒岛书店有机会更多地走出校园,接触更多的读者。“在社区的流动市集上逛书摊,和专门到独立书店淘书,是完全不同的人。”何思锦说,“在市集上我们发现:比起图书,不少人更钟情于明信片,旧杂志比那些包装完整的新书更受欢迎,而其中最受欢迎的是那些可以盖章的明信片。为了进一步提升吸引力,我们后来设计了一些特色印章,并参与了各种活动,希望这样能吸引更多读者,甚至让他们因此而走进我们的书店。”
荒岛书店还为“土著”们提供了一个可以大胆试错的平台。荒岛书店有过一次与一家知名的图书出版商合作的经历,打算帮助对方推广一本书。而签了合同才知道,对方要求合作书店要先购买一定数量的同款图书才行,当时他们只能咬牙买下了。从此之后,荒岛书店和出版商的合作变得更加慎重。“读书沙龙和学术讲座,可以说是在各种试错之后,筛选出来的活动。”何思锦说,“当然,更好的盈利方式永远在探索中。”
荒岛书店更吸引了一群有趣的灵魂。“在荒岛书店,你可能会读一些原本不会读的书,会认识许多原本不会认识的朋友。而在如此忙碌的大学生活中,你愿意来打一份不赚钱的工,注定会遇到一群不走寻常路的人。”刘可佳笑着说,书店有一个“养老群”,里面有许多已经离校的“土著”前辈,“他们的职业选择五花八门,这也让我见识到了人生可以有更多的可能性,也更愿意选择一条路然后勇敢地走下去。”
书店也许会老,但是“荒岛”不会荒。这里总会有新人“上岛”,与读者分享自己的思想和人生。这样的“岛上生活”总是富足的,不会让人感觉孤单。
审核:丛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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