陈德弟
宋版书是指宋代版刻的图书。它是雕版印刷术极为昌盛的产物。现在一提到宋版书,人们都知道其价值不菲。其实从明代开始,宋版书就日益昂值,到了清代,世人尤其是学者和书商,对宋版书达到迷信的程度,不管精刻与否,但凡宋刻本,就抢购,甚至以页论价,购到后,庋藏起来,不轻易示人,以为镇书斋之宝。清人版本学家黄丕烈(1763—1825)迷信宋版书,自起名号“佞宋主人”。他且将自己的藏书楼命名为“百宋一廛(chán)”,意即除丰富藏书外,特藏有一百部宋版书的楼阁。后来,藏书家陆心源(1834—1894),为自己的藏书楼起名“皕(bì)宋楼”,亦以藏有二百部宋版书为耀。此皆是藏书家炫奇夸珍心态的外在反映。
宋版书究竟好在哪里?主要因为刻印时间早,刚由写本过渡到印本,比较接近原始文本;另外,宋代刻工既有经验又很仔细,谬误之处相对较少,雕刻和印刷俱精致,页面设计科学合理,字体工整,亦适宜阅读;再者,宋版书的传世版本数量不多,所以十分珍贵,传至今日,就更稀有成宝了。
明朝有位名叫朱大韶(1517—1577)的藏书家。他酷爱宋版书,得知苏州一人家藏有一部宋版书——东晋袁宏的《后汉纪》,且书中有陆游、谢枋得题签手评。朱大韶非常想得到这部稀世珍品,于是上门出高价购买。主人坚不肯售。朱氏三番两次登门索购。主人开玩笑道:“先生以府上一美婢可换此书,否则绝不可能。”朱氏走火入魔,真的将一美婢换了此书。婢女临行前,题诗于壁,道:“无端割爱出深闺,尤胜前人换马时。他日相逢莫惆怅,春风吹尽道旁枝。”朱氏读到此诗,五味杂陈,悔恨不已,寝食难安,不久就去世了。
与朱氏同时代的藏书家王世贞(1526—1590),也曾以一座山庄,从书商手中换得宋版两《汉书》,即今日的《汉书》和《后汉书》。得书后,王世贞欣喜异常,如疯了一般高兴。清代藏书家马思赞(1669—1722)对宋版书亦有奇嗜。他听说学者查慎行家藏有宋刻本《陆状元通鉴》,多次求购未成。后查家安葬亲人,请风水先生测得马家一处田地为风水宝地。马闻之喜出望外,声言愿舍地换书,终以十亩良田换得。
举这些极端事例,是想说明宋版书珍贵到了让人痴迷的程度。时有较理性之学者,不认为宋版书皆好,提出还应该择善而从,如清人王士祯(1634—1711)就说:“今人但贵宋椠本,顾(回看)宋椠本亦多讹误,但从善本可耳。”(王士祯《居易录》)
也有讽刺痴迷宋版书者。清人陈其元(1812—1882)在其所著《庸闲斋笔记》中讲了一个故事:说有王鼎臣者,在昆山做官时,得一部宋版书《孟子》,深藏楠木匣中,到处炫耀,陈请一观,王出示之,陈翻阅数页,觉得和监本(国子监刻本)无差别,便问王:“读之可增长智慧否”?王答:“否”;陈又问:“可以之校勘它书,多出数行吗”?答:“不能”;陈笑道:“既然如此,监本易得还便宜,阅读方便,也不用整日提心吊胆害怕受损被盗,何必费百倍之钱购之?”王略愤,说“君非其人,不可共赏”,急收起。故事真假不重要,主要告诫世人不要过分迷信众趋之事,自己要有正确的认知和定力。
近人天津著名藏书家周叔弢(1891—1984)先生,藏书四万多卷,中有宋版书多种,生前悉数捐献给国家图书馆、天津市图书馆和南开大学图书馆,受到人们的赞扬。周老曾说:“回想自己在七十多年的藏书生涯中,常为搜求到一本好书而感到其乐无穷。如今我为这些书籍,来自于人民,又归之于人民,得到了最好的归属、最好的主人,无限欢快,非昔日之情可比拟。”周老化私为公,造福国家,惠泽士林,其情操何其高尚,胸怀何其大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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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闫瑾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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