耿传明
孙犁去世二十多年后，其作品却受到越来越多读者的喜爱。我认为有四个方面的原因。除了上篇所说的“站位高”和“心性纯”之外，或许还有如下两个原因。
其三是境界新。孙犁在文学史上是一位打通了南北新旧之隔的大家。他整合了时代所有的优秀文学文化资源，将自己的文学创作提升到一个更高的文学境界，拉近了南北新旧文学之间的差距，走到了时代文学的前沿。从五四发源的现代文学，考其源头，可以说主要是一种南方文学，现代文学六大家“鲁郭茅、巴老曹”，只有老舍是纯粹北方作家，其他都是南方或祖籍南方的作家。当时，南北之别在现代又掺杂新旧之别，因此南方作家作为得风气之先者，已把北方文学远远抛在后边，而孙犁作为北方作家的特点恰在于他对新文学的创始者、南方作家群的认同、热爱甚至是痴迷和崇拜。他最大的文学偶像就是鲁迅，他不但早年深受鲁迅的影响，晚年还将鲁迅的购书单作为自己的购书单，追随鲁迅的脚步，拓辟自己的文学之路。
所以，孙犁虽是北方作家，但兼具南方作家之长。他的创作既关心群体的命运，也关心作为个体的人的命运、长于抒情、含蓄蕴藉、清新明媚，但又具有北方固有的植根泥土、忠义朴厚、悲歌慷慨之美。他把北方的口语与书面语完美地结合在一起，也就把文学的地域性和普遍性、民间性与精英性完美结合在了一起。这是他对现代文学的一大贡献。
孙犁创作的一大特点，就在于他对于国人朴素的道德情感的时代性表现——而这种表现，在一个传统固有伦理不断受到现代性冲击的时代，注定了要付出接续新旧的非凡努力。由此，他弥补了传统与现代之间断裂的鸿沟。孙犁可以说是一位专力于表现传统伦理的现代之美的作家。五四运动之后，许多中国人将“天地君亲师”的信仰自动转换成“天地国亲师”；尤其是抗日战争期间，在国家危难之际，以此为中心形成了强大的民族凝聚力：抗战的最终胜利正与这种一脉相承的民族文化信仰息息相关。《荷花淀》《嘱咐》里的水生一家，正是无数英勇救国、奔赴国难的中国家庭的缩影。对于战争中国人的美与善的极致表现，也正是对于国人精神风貌的最高意义上的真实表现。
正因打通南北、接续古今的努力，使得孙犁的作品既有南方作家作品的清新明媚，又有燕赵之地的侠义之气；也使得其作品中的人物，既具有传统的温良与仁慈，又不乏现代社会的自主与勇敢。
其四用力勤。孙犁十四岁开始创作，一直到八十九岁去世，他在七十多年的创作生涯中可以说一直是夙夜匪懈、精进不止。他具有两次创作的勃发期，在青壮年时期和晚年，铸就了两座创作的高峰。他在文学创作的道路上不断探索，不断创新，既写下了《荷花淀》《风云初纪》《铁木前传》这样经得起时代淘洗的经典，又在晚年不顾衰病之苦的情况下，写下了炉火纯青的《芸斋小说》和大量雄深雅健、真挚动人的散文。
孙犁先生是一位非常值得人敬仰的文学大家。以此小文纪念他老人家诞辰110周年。
（2023年5月12日天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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审核：韦承金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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