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新宇
1901年夏天,蔡元培离开故乡去了上海,先是做澄衷学堂校长,接着被聘为南洋公学经济特科班的总教习。他在南洋公学的时间不长,却又做出了引人注目的事。因为学校当局在“墨水瓶事件”中坚持错误做法,学生由请愿到抗议,由抗议到全体退学。开始的时候,蔡元培并没有与学生站在一起,但在学生离校之际,他主动向学生请缨去为学生求情,结果不成功,他就选择了与学生共进退——辞职,跟学生一起离开了学校。走出校门后,一个问题就来了:退学的学生哪里去?学业就荒废了吗?蔡元培说:咱们自己办学校!这里我们看到的,是一个大义凛然的蔡元培,一个有担当的蔡元培。
此后的时间里,他创办中国教育会,创办爱国学社,创办爱国女学,开始了新的教育事业,同时成了革命家。他后来说过:“我在南洋公学时,所评改之日记及月课,本已倾向于民权女权的提倡,及到学社,受激烈环境的影响,遂亦公言革命无所忌。”
在这段时间里,值得一说的是张园演说。张园,是上海市中心的一个公园,园内有广场、有小楼、凉亭等,环境很不错。张园演说是由中国教育会主办的,发起者和主持者就是蔡元培和吴稚晖。据俞子夷回忆:“从此学社风气大变,倡言革命已经胜过求学。上课时谈,课余时亦谈,社内谈不过瘾,每星期总有一二个政策在张园公开演讲。除预定演讲者一二人之外,任何人随时可上台讲,所讲问题不同,但中心思想总离不开排满革命……”
张园连续举行集会,常常喊的口号之一是“中国万岁”。喊“中国万岁”,在当时是有点别有用心,因为它与“大清国万岁”不一样。国家的现实存在是只有“大清国”,历史上也是只有“大秦”“大汉”“大唐”“大宋”“大明”等等,并不曾有过中国。这时候不称大清国而张扬“中国”,的确是另有用意。这是1903年前后中国知识界的一个重要现象。它与1902年章太炎在日本进行的“支那亡国二百四十二年纪念”有关。在日本警察面前,章太炎拒绝承认自己是清国人,宣称自己是支那人,是遗民。这使人们开始意识到自己的国家已经不存在,已经亡了,大清国并非自己的国家,也使人意识到自己在眼前这个国家里,只是被征服者,是俘虏,是奴隶。这使得以前那些盲目爱国的人们,也开始思考大清国是不是自己的国家。所以,从那时开始,爱国就不再是糊里糊涂的事。正因为这种意识,从1903年开始,许多报刊不再使用大清皇帝纪元,改用黄帝纪元,或者用孔子纪年,或者用耶稣纪年。这是一个重要的变化,人们不再盲目地去爱“别人”的国家。这种情况后来就连慈禧太后也知道,所以当有人对她说某些人是爱国的,她回答说:他们爱的是中国,不是大清国!
张园演说引起当局的注意。官员们一再上报,要求严办组织者和首要人物。名单开了多次,第一次是4人:蔡元培、吴稚晖、钮永健、汤尔和。第二次是6人:蔡元培、陈范、吴稚晖、冯镜如、章炳麟、黄宗仰。这两次都是蔡元培名列第一。就在这时,《苏报》顶风而上,于是《苏报》案发生,章太炎、邹容进了监狱。
蔡元培逃过一劫,因为在《苏报》案发生之前十几天,他就去了青岛。但在风波过后,他却很快回了上海,以女校为据点,继续活动。首先是创办《俄事警闻》日报。接受《苏报》的教训,不再直接呼唤革命,而是选了“俄患”这个题材,在政府外交失败、任由俄国占领东北这件事上做文章。该报到1904年2月改名为《警钟日报》。
这时的蔡元培很忙,很辛苦,不但要写稿子,编稿子,还要跑印刷厂。他每天晚上要写两篇文章,一篇文言,一篇白话。编辑部没有火炉,很冷。马叙伦去看他,发现他手上长了冻疮,戴了半截手套,还一个劲地流鼻涕——但就是这样,报纸天天出,没有耽误,填补着《苏报》留下的空白。蔡元培能干事,是个实干家,那时已经充分表现了出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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