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邢公畹多次在自述中提到他的处女作《童时回忆》,当时这篇文章发表在《太白》杂志上,但我们都没有见过原文。我也曾经多方查找,终无所得。最近一个非常偶然的机会,我以重金购回书稿。
我的姑姑邢佩芳在她的回忆录中曾说,哥哥上学时写的文章,国文老师赞不绝口,称颇有鲁迅笔风。我以为可能是溢美之词吧。但灯下读罢《童时回忆》顿时惊呆,没想到父亲处女之作,下笔就竟然如此圆润流畅,通篇白描自然抒写,文字虽简洁,单人物性格栩栩如生。更难能可贵的是,父亲没有刻意营造冲突表达爱憎,但那种社会生活环境对人性的施虐,像粗粝的绳索一步步勒紧了读者的喉咙,令人窒息。
1934年,父亲在安徽大学读书,国文课是陈望道先生教,“文艺思潮”“文艺习作”是许杰先生。二位先生都主张父亲搞文艺创作。后来,望道先生离开安大回上海办《太白》杂志,随身带走了这篇《童时回忆》。严格地说,《童时回忆》还算不得完全的小说,只是父亲在二位先生指导下的一篇习作。1935年在《太白》第二卷第四期发表,署名:兰生。
《太白》是一份大有来历的刊物。这份杂志由陈望道和鲁迅发起主编,上海生活书店出版,背后是上海左翼作家群体。“太白”这个名字是陈望道提出、经鲁迅拍板定下来的,连杂志封面都是用鲁迅和郑振铎先生主编的《北平笺谱》的花鸟果蔬套色信笺为底版。“太白”的意思有三。一是大力提倡“大众语”,使文学语言更接近民众。一是二字好写好记易于推广,暗含“启明星”之意。《太白》的宗旨在于是要用战斗的小品文去揭露批判当时的黑暗现实,在文学品格上它是作为《论语》《人世间》的对立面出现,反对那种“营建不满于现状而又自感无力改变,甚至不愿‘不屑’于斗争而退缩到‘恬然苟安’的‘灵性’之上,借幽默、闲适以避世”的文人心态,因而在沉闷的文坛激起层层波澜。《太白》的编辑、作者超过254位以上,据不完全统计,除陈、鲁二人外,有矛盾、郑振铎、胡愈之、黎烈文、叶圣陶、傅东华、郁达夫、巴金、朱自清、夏丏尊、许地山、唐弢、徐懋庸、吴组缃、艾芜、聂绀弩、艾思奇、蔡希陶、周建人、阿英等。想到父亲那么年轻一介穷书生,能跻身这众多大家之内,对父亲的敬佩不由更多一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