渤海早报记者 王洪波
“魏晋时期,佛教已在天津地区传播,并在蓟县盘山修建了法兴寺,中唐以后,南宗禅流行全国,盘山弘传南宗禅的宝积禅师,堪称天津佛教史上第一位名僧;金代后期,天津地区又出现一位弘扬净土法门的著名高僧祖朗;到了明清时期,佛教寺院已遍布天津地区,盘山的盘谷寺出现了一位名著一时的高僧智朴,《盘山志》就是由他编写的;鸦片战争以后,天津还涌现出两位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高僧:弘一大师与倓虚大师。”转动着时间长轴,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张培锋通过历史上五位知名僧人将天津佛教史娓娓道来。10月25日,问津讲坛第19期讲座《天津佛教史上五名僧》在问津书院举行。讲座前夕,张教授接受了记者的采访,详细阐述了他对天津地区佛教史的研究。
法兴寺:
天津最早的佛教寺院
悦读周刊:佛教在天津地区的传播最早可以追溯到什么时候?
张培锋:据史料记载,早在魏晋之际,佛教便已在天津地区传播,并在蓟县盘山修建了法兴寺。天津地区最早的佛教寺院,当属蓟县盘山的法兴寺,俗称少林寺。
据《盘山志》记载:“少林寺传是魏晋间所建,旧名法兴寺,元时重修,有《沙门圆玉碑记》。又有《法兴寺提点荣公塔铭》,沙门圆莹撰。又《少林寺住持威公塔铭》,沙门圆让撰。”
据杜洁祥主编的《中国佛寺史志汇刊》记载,清乾隆十年(1745),少林寺奉敕重修,正殿悬挂乾隆帝御书匾额:“禅指真趣”。乾隆十二年(1747),乾隆帝曾作《少林寺》诗三首,由此也不难看出乾隆帝对盘山少林寺是相当青睐的。可见天津历史上佛教的传播是很早的,当然,当时主要集中在蓟县一带。
悦读周刊:我所知道的独乐寺、挂甲寺等佛教寺院大都建于唐代,唐代开始,佛教寺院应该是呈现了一个逐渐增多的态势吧?
张培锋:准确说,是从唐代开始,佛教寺院在天津地区日益增多,进入明清时期,佛教寺院更是遍布天津地区,其中影响较大的有孤云寺、海光寺、大悲禅院、紫竹林等,说到这就可以介绍两位名僧。
中唐以后,南宗禅流行全国,在蓟县盘山弘传南宗禅的宝积禅师,堪称天津佛教史上第一位名僧。金代后期,天津地区又出现一位弘扬净土法门的著名高僧祖朗(1149—1222)。在蒙古国开国功臣、自号湛然居士的耶律楚材所作《燕京崇寿禅院故圆通大师朗公碑铭》中也有记载。
悦读周刊:唐代以来,随着寺院的增多,天津地区的佛教有哪些特点?
张培锋:净土法门从唐代之后,开始在中国广为流传,成为在中国流传最广的宗派,刚才说到的高僧祖朗也是金元时期弘扬净土法门的中坚,天津佛教在明清时期乃至近代皆以净土宗最为兴盛,这与辽金时期许多高僧在天津地区的提倡和影响不无关系。
《盘山志》:
由清代高僧智朴撰写
悦读周刊:《盘山志》最早也是由一名高僧所著?
张培锋:明清时期,盘山万松寺东的盘谷寺出现了名著一时的高僧智朴,《盘山志》就是由他撰写的,后在乾隆年间,蒋溥等在智朴所作《盘山志》的基础上,修改增订为十六卷本《钦定盘山志》。
智朴本为明末名将,清军入关后落发为僧,隐居寺内,圆寂后葬于寺东南天门下。乾隆帝念其诗画俱佳,才华过人,追赠其为进士,同时敕令在盘山南天门下,重修智朴墓。如今,这座保存完好的石墓,也成为盘山名胜之一,被称为“进士墓”。
智朴善诗,留有《盘谷集》等诗文著作。又据《盘山志补遗跋》:康熙二十五年(1686),玄烨游盘山,曾与智朴相唱和,因而智朴名噪一时,士大夫喜与之交往唱酬。清代文人王士禛的《居易录》记载了他与智朴之间的唱和经历:“盘山和尚智朴,号拙庵,徐州人。能诗,居青沟。上幸盘山,尝御书‘户外一峰’四字赐之。”沈德潜编《清诗别裁集》也选入智朴诗一首——《盘山》:“苍松乱插连云石,石上苔痕虎行迹。拄杖来从飞鸟边,下视苍茫远烟碧。”可见其在清代文学史上的地位。
悦读周刊:弘一大师应该是大家最熟悉的了?
张培锋:弘一法师,俗姓李,别号叔同。清光绪六年(1880),出生在天津河北地藏庵前陆家胡同。清同治四年(1865)乙丑科进士,曾任吏部主事。李家为世代盐商,长期在天津经营鹾业,家资富有。
光绪二十四年(1898),康梁推行变法,维新之说盛行。受此思潮影响,李叔同曾刻“南海康梁是吾师”一方印章以明志。戊戌变法失败后,六君子殉难,康梁逃亡。京津之士,有传其为康梁同党者,乃于是年奉母携眷,南下上海避祸。光绪三十一年(1905),母王氏病逝,扶母灵柩回津安藏,旋于是年9月东渡日本留学。从民国元年(1912)秋至民国六年(1917)冬,李叔同一直在浙江一师任教,民国七年(1918)春,李叔同来到虎跑寺,皈依了悟老和尚为在家弟子,法名演音、法号弘一。是年8月19日,李叔同披剃于虎跑寺,皈依了悟老和尚为师,正式出家为僧,仍用法名演音、法号弘一。
从此,世俗社会少了一位艺术家,而佛教界则多了一位弘一法师。
大悲院:
由虚法师主持重修
悦读周刊:倓虚法师和弘一法师是同一时期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高僧?
张培锋:中国自鸦片战争以后,进入了多灾多难的近代时期。外强入侵,国破家亡,民不聊生,在这种大环境下,佛教也日益衰微,丧失了往日神圣、崇高的地位。在这方面,天津作为当时北方的经济商业中心,多次遭受外敌入侵,加上各种内乱,佛教的衰落表现得尤其突出。但就是在这种局面下,天津涌现出两位对后世影响深远的高僧:弘一大师与倓虚大师。他们犹如双子星座,为日益衰微的天津佛教带来了一线希望之光。
倓虚法师,出生在直隶宁河县北塘庄(今天津市滨海新区塘沽北塘镇),因家道贫寒,父亲常年随人在外经商,家务全赖其母支撑。青年时期,王福庭背井离乡,来到辽宁沈阳、营口等地谋生,民国六年(1917),王福庭从营口来到天津东南角清修院,请求出家。经住持清池和尚介绍,他来到涞水县瓦宅村高明寺,拜明僧印魁和尚师弟纯魁和尚为师。纯魁和尚为其落发,取法名衔,字倓虚,时年四十三。
是年秋季,宁波观宗寺谛闲老和尚传戒。倓虚法师于10月30日赴宁波观宗寺进堂求受三坛比丘俱足大戒。经过一个月戒期圆满后,又进入观宗寺举办的“佛学研究社”,学习天台教法。由于他刻苦努力,因此成绩卓著,很得谛闲老和尚的赏识。当时,北方佛教衰微,而谛闲弟子多是南方人,谛闲老和尚很希望培养出几个北方弟子,以复兴北方佛教。
倓虚法师在北方的弘法活动长达三十余年。他不辞辛苦,奔走于东北、华北、西北之间,讲经建寺、培养僧才,成为倓虚法师弘法活动的一大特色。
大悲院的重建工作也是由倓虚法师主持的,自民国二十九年(1940)天津佛教居士盛邀倓虚法师主持重建大悲禅院始,到民国三十六年(1947)大悲禅院重建工程竣工,历时七年,陆续建成天王殿、大雄宝殿、大悲殿、东西配殿等建筑群,连同园林总计8000余平方米。在此期间,倓虚法师不仅多次莅津,与诸位居士商定重建大悲禅院工程中的事宜,而且还亲自募款、亲自购置工程材料,为重建天津十方丛林倾注了大量心血。因此可以说,没有倓虚大师,就没有大悲禅院的重生,也就没有天津近现代佛教的流传与发展。
推崇:
虚邀请弘一去讲学
悦读周刊:弘一法师和倓虚法师两人作为同一时期佛教界受到敬仰的高僧,相互是如何评价的?
张培锋:两位法师一南一北,一位弘扬律宗,一位承继天台;他们虽然都是天津人,但是并不相识,一直没有机缘会面。倓虚法师住持青岛湛山寺时,终于实现了这种夙愿。
对于弘一法师,倓虚法师心仪已久。他曾说:“弘老也是我最羡慕的一位大德。”倓虚法师自民国二十一年(1932)住持湛山寺以后,遂使佛教在青岛地区流传起来。为了加强湛山寺的道风建设,倓虚法师决定恭请弘一法师到湛山寺讲律。民国二十六年(1937)5月初,倓虚法师特派梦参法师持函南下,恭请弘一法师北上湛山寺讲律。弘一法师接到倓虚法师的邀请后,欣然允诺,携学生传贯、仁开、圆拙从厦门乘船启程。
倓虚法师恭请弘一法师来青岛讲律,提前做了充分准备。他特意让人在湛山寺藏经楼东侧盖了五间房,专等弘一法师来后居住。5月20日,弘一法师到达青岛港口,倓虚法师亲率僧俗二众到码头迎接。弘一法师来到湛山寺以后,倓虚法师看到他身体虚弱,考虑五间房离讲堂较远,就请他住在法师宿舍东间,因为这里靠近讲堂,且比较宽敞。倓虚法师看到弘一法师气力不佳,想让他吃得好一些,补一补身体,于是就让人多做几个菜送去,连续三次,都被弘一法师拒绝。最后,倓虚法师只好满愿,让人送上大众菜,弘一法师才吃。
弘一法师应邀到湛山寺讲律,经过与倓虚法师将近半年的接触,彼此更加推崇。据《影尘回忆录》记载:“临走之际,弘一法师小声而沉静地对倓虚法师说:‘老法师,我这次走后,今生不能再来了。将来我们大家同到西方极乐世界再见吧!’。”
悦读周刊:您觉得这五位高僧对于天津佛教史的研究有着怎样的意义?
张培锋:天津佛教史上这五位名僧,分属禅宗、净土宗、律宗和天台宗,基本上涵盖了近千年来中国佛教最重要的几大宗派。今天我们在研究和弘扬天津文化精神的时候,不能忘记历史上这些高僧们,他们用自己独特的方式,用杰出的人格,为天津文化的发展做出了自身独特的贡献。
张培锋,男,1963年生,文学博士,现任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博士生导师,主要研究方向为佛教文学与唐宋文学。发表论文有《杜甫“身许双峰寺,门求七祖禅新考”》、《宋代僧人省亲作品的佛学观念初探》、《<六祖坛经>与道家、道教关系考论》、《宋代佛教文学的基本情况和若干思考》、《诗歌吟诵的活化石——论中国佛教梵呗、读诵与古代诗歌吟诵的关系》等70余篇;专著《宋代士大夫佛学与文学》(宗教文化出版社,2007年版)、《宋诗与禅》 (中华书局,2009年版)、《一本书学会佛教常识》(中华书局,2010年版)、《居士传校注》(中华书局,2014年版)等9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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