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您的心灵是纯净的,您的志向是高尚的,您的诗词给人以力量,您自己多难、真实和审美的一生将教育后人。” ——摘自温家宝致叶嘉莹贺信
晶报记者尹维颖
今年7月,著名中国古典诗词研究专家、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中央文史馆馆员、南开大学文学院教授叶嘉莹将迎来90华诞。5月10日至12日,“叶嘉莹教授九十华诞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也将在南开大学举行。为表祝贺,温家宝特发贺信,称颂叶先生“多难、真实和审美的一生将教育后人”。
海内外百位学者齐聚南开
记者了解到,叶嘉莹教授九十华诞暨中华诗教国际学术研讨会将围绕中国诗学理论研究、传统吟诵与教育研究、叶嘉莹教授诗词曲创作、治学思想及教育理念研究等议题展开。届时,将有包括美国、加拿大、日本、新加坡、马来西亚以及中国香港、台湾、澳门等海内外一百多位专家学者参与研讨,而在研讨会期间,著名学者白先勇、席慕蓉等人也会做相关学术讲座。
此外,在南开大学校园内,一所集教学、科研、藏书、居住合为一体的现代书院——“迦陵学舍”,也将竣工投入使用。众所周知,“迦陵”是叶嘉莹先生的号,而“迦陵学舍”正是为叶嘉莹修建的。在叶嘉莹的规划中,这个占地面积约500平方米的四合院并非住房,而是有点像古代的书院,是个教书、做研究的地方。
少时爱上诗歌,受顾随影响颇深
“您已届九秩高龄。您的心灵是纯净的,您的志向是高尚的,您的诗词给人以力量,您自己多难、真实和审美的一生将教育后人。”在贺信中,温家宝如此写道。
叶嘉莹的一生是如何“多难、真实和审美”呢?让我们穿越时空隧道,回到90年前。
1924年7月,叶嘉莹出生于北平察院胡同一所老四合院里,她是满族叶赫那拉氏后裔。能够走上诗歌之路,对她而言,也许就是人生的必然。童年时期,父亲对她管束极严格,她自言从小重视内心感受而忽视外在现实,有诗人敏感的心灵,与外界几乎隔绝。在叶嘉莹很小的时候,父母就开始教她背诵古诗,认识汉字。1930年,6岁的叶嘉莹就随家庭教师读《论语》。而第一个真正为她打开诗歌大门的,是她的伯父狷卿公,伯父国学素养深厚,对爱好诗词的叶嘉莹疼爱有加,时常鼓励她写绝句小诗,且看她少女时代写的《咏莲》:“植本出蓬瀛,淤泥不染清。如来原是幻,何以度苍生。”其天分让伯父分外欣喜。
13岁之前,叶嘉莹的人生可以说都是宁静美好。她遭遇的第一个人生苦难,便是母亲的去世。1937年“卢沟桥事变”之后,在上海工作的父亲随单位南迁,与家人失去联系,母亲忧思成疾身染重病,在天津动完手术之后在回北京的火车上离世,这件事让少女时代的叶嘉莹第一次体验到生死无常。
在读辅仁大学时期,叶嘉莹遇到了带领她在古诗词道路上深入走下去的另一位人生导师,即古典诗词名家顾随教授。顾先生也是少年丧母,他国学深厚,阅读广泛,中西学兼修,对叶嘉莹先生治学上影响深远。事实上,叶嘉莹多年之后回国居室的墙上,还有顾随先生亲笔为她写的别号“迦陵”二字。
“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恋爱过”
曾为叶嘉莹写传记的学生张侯萍曾说过这样一句话:“叶先生熟谙古诗词中的儿女情长,可她这一生从来没有恋爱过。”这话听起来的确让人颇感惋惜。
叶嘉莹的先生名叫赵东荪,是在国民党海军供职的文职人员,1948年3月,两人结婚,同年11月,夫妇二人一路颠簸辗转来到了台湾高雄附近的左营海军军区生活。对于爱情、婚姻,叶嘉莹先生曾经说过这样一句话,她说:“我的一生都不是我选择的。我的先生不是我的选择。他姐姐是我中学老师,她很喜欢我。去台湾也不是我的选择,但是谁让我结了婚呢?”
1949年8月,叶嘉莹当了母亲,但夫妇二人为人父母的快乐并没有维持多久,因为国共两党对峙白热化,赵东荪被怀疑为“匪谍”投入了大狱。
上世纪50年代,为了一家人的生计,叶嘉莹先后在台湾大学、淡江大学、台湾辅仁大学等校兼职教授诗词曲。“产后身体本就瘦弱,课程繁重,又染上了气喘。每天下课回来,胸部都隐隐作痛,好像肺部气血精力已全部耗尽,每一呼吸都有掏空般的隐痛。回家后,还要因没有做好家事怀着负疚的心情面对夫权的责怨。可我真是热爱古典文学,只要一讲课就神采飞扬。”
婚姻的不幸已然让人唏嘘,但更深的疼痛还在后面,1976年3月24日,叶嘉莹的女儿言言与女婿永廷发生车祸双双去世。这对一位母亲的打击有多大,完全可以想象。她完全把自己关在家里,拒绝见人。“过去顾随先生说过两句话:‘以悲观之心情过乐观之生活。以无生之觉悟做有生之事业。’我当时并没有过深的体悟,历经世事无常,痛极以后才有了彻底的参悟。”这是失女之后叶嘉莹深切的感悟。
“我一生一世都喜欢古典诗词”
生活的诸多不幸,并没有让叶嘉莹远离诗歌,“天以百凶成就一词人”,她在学术研究的路上,走得更远。30多年来,她在加拿大、美国、中国台湾不断往返,教书,做研究,一直都忙着。1978年,她给教育部写信,申请回国教书,此时,她已定居温哥华近十年,早已被聘为加拿大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1979年,申请得到批准,她终于可以利用假期回国讲学,她像候鸟一样,在复旦大学、武汉大学、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南京大学、四川大学、云南大学等数十所高校讲学,白先勇、陈映真、席慕蓉、蒋勋等名家都是她的学生……直到2002年,她终于获得了在华长期居留证。
多年之后,白先勇回忆自己在台大听叶嘉莹老师讲课的时候,“叶先生讲起课来真是如沐春风,你一听就希望下课铃不要敲”。白先勇说,叶嘉莹讲刘禹锡《金陵怀古》,尤其《乌衣巷》一首:“朱雀桥边野草花,乌衣巷口夕阳斜;旧时王谢堂前燕,飞入寻常百姓家。”与当时台湾的处境、历史背景相扣合,格外触动白先勇的心绪,他说:“念这首诗时,朦胧中在我脑里形成了人事沧桑、历史变迁的主题。”这为白先勇日后创作《台北人》种下远因。
叶嘉莹一生都为古诗词奔波,“我一生一世都喜欢古典诗词。”她说:“我不尽到传承的责任,上对不起古人,后对不起来者。”“我平生志意,就是要把美好的诗词传给下一代人。”
说到古典诗歌的现实意义,叶嘉莹先生曾这样说道:“我喜爱和研读古典诗词,本不出于追求学问知识的用心,而是出于古典诗词中所蕴含的一种感发生命对我的感动和召唤。在这一份感发生命中,曾经蓄积了古代伟大诗人的所有心灵、智慧、品格和修养。所以中国传统一直有‘诗教’之说。其实我一生经过了很多苦难和不幸,但是在外人看来,却一直保持着乐观、平静的态度,与我热爱古典诗词的确有很大关系。现在有一些年轻人竟因为被一时短浅的功利和物欲所蒙蔽,而不再能认识诗歌对人的心灵和品质的提升功用,这自然是一件极可遗憾的事情。如何将这遗憾的事加以弥补,这原是我这些年来的一大愿望,也是我这些年之所以不断回来教书,而且在讲授诗词时特别重视诗歌中感发之作用的一个主要原因。”如今,90岁的叶嘉莹,依然走在研究和传授中国古典诗歌的路上。
叶嘉莹
1924年7月生于北京一个书香世家。1945年毕业于北平辅仁大学,其后历任台湾大学教授、美国哈佛大学、密歇根大学及哥伦比亚大学客座教授。1969年定居加拿大,任不列颠哥伦比亚大学终身教授。1991年荣膺加拿大皇家学会院士。1979年开始回国讲学,先后受聘为国内多所大学客座教授及中国社会科学院文学所名誉研究员。2012年6月被聘为中央文史研究馆馆员。现为南开大学中华古典文化研究所所长。其著作包括《迦陵论词丛稿》、《迦陵论诗丛稿》、《杜甫秋兴八首集说》、《王国维及其文学批评》、《中国古典诗歌评论集》、《中国词学的现代观》等,产生了广泛而深刻的学术影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