胡国定
1985年南开数学所成立大会上，陈先生发言最后说：将为中国数学、南开数学“鞠躬尽瘁，死而后已”。“鞠躬尽瘁，死而后已”这八个字，深深印在我的脑海，将永远不会泯灭。为了在中国建立数学大国，在中国的土地上建立起能独立培养高级数学人才的基地，为了证明中国人与外国人一样完全有能力做出世界水平的杰出贡献，使中国数学家在国际上能与外国数学家“平起平坐”，陈先生在这二、三十年如一日，一点一滴的无数活动中，无不渗透着这八个字的灵魂。
早在1981年后先生尚在美国担任国立数学所所长期间，他跟我的通讯已十分频繁，常常是他的来信我尚未回信，第二封信就又来了。每封信一、二、三、四一大堆具体事项。他的来信都编了号，有一次来信提出第几号第几个问题我尚未回答，从此，我去信也被迫编了号。
1985年南开数学所正式成立以后，事情自然更多了。他每年来南开两次，一次二个月。在南开，他每天上午到数学所上班，处理包括订购图书、联系打择扣等等在内的各种琐碎事务，而我作为副所长十分惭愧是很少上班的。每天下午，先生在家读书研究，应该休息休息了，可是他还将有关所里的事牵挂在心。
1986年，数学所的谊园招待所正在施工，但校基建处说，实在赶不上了在国际会议前完工了。先生十分着急，我也想不出办法。一天下午，我突然接到先生的电话，说他刚从工地回来，听建筑工人说：努努力，也许可能赶得上国际会议之用，并且说他晚上请建筑工人与负责人一起吃饭，要我也去。晚宴中，先生一一敬酒拜托。隔天，当我正担心谊园是否真能如期建成时，突然发现建筑工地灯光辉煌，工人真的加班赶工了。到7月份谊园如期建成，国际会议也得顺利召开。
再说一件事，那就是南开数学所现在已团聚了一批从国外学成归国的年轻数学家。他们都是先生辛勤培植的数学尖子，国外有大学请他们去当教授，但他们不辜负先生的谆谆嘱咐，坚决回国服务。大家不一定清楚先生在其中灌注了多少心血！仅举一例，现任所长张伟平，当年从法国学成回南开时，月薪仅二百多人民币，先生颇为不安。作为霍英东基金会委员，先生要为张去争取一笔奖金做生活补贴。开会时适逢先生重感冒，喉咙都哑了，原来约好到北大作报告也不得不取消，但先生仍执意要去开基金会。会期五天，我建议先生在投票时去一天，但先生坚持要从头到底参加。事实上，霍英东基金会颁奖时名单在一年前早已确定，临时申请自然来不及了。但霍英东见到这么一位八十多高龄的世界著名数学家，居然为了巩固一位中国青年人才在国内生根发芽，抱病亲自前来急切呼吁，实在太感人了。霍英东当即决定给予张伟平一笔额外的基金。由此可以看到南开数学所之所以能凝聚着一批杰出青年数学家决不是偶然的了。
数学所经二十多年惨淡经营，我们自认为已经相当不错了，以后只需照常运行就可以了。但先生却马不停蹄地总在思考数学所下一步的提高。2002年，应该抓说到这里，我回忆起二十三年前，去美国代表学校邀请先生来南开工作时的情景，记忆犹新的是，先生百忙中抽出整整三个单元，十分仔细地了解有关工作的各种具体情况。由此我深切感受到先生回祖国服务的热情与决心。这次深谈的细致内容记不清了，但先生在谈吐中用“落叶归根”四个字，表达他的心情我是不会忘记的。当我回国跟别人谈起这一点时，有人还不能领会先生这个词句的分量。现在，二十多年过去了，事实是先生以“鞠躬尽瘁，死而后已”的实际行动充分体现了他“落叶归根”的初衷。(2004年12月8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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