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派相声”经历了近百年雅俗结合、雅后还俗、大俗大雅漫长的历史磨砺过程。发轫于其外祖父恩培的“清门相声”,在其父马德禄的积极进取拓展下,不仅积累了大批保留节目,并且确立了更加贴近生活的世俗化倾向。
马三立先生是极富个性情采、广受天津观众青睐的杰出大师。他极其熟悉市民生活,关爱市民百姓,并不居高临下地俯视或藐视他们,但他又不肯放过其底层晕染的种种卑微或琐细。于是,他便以近似戏剧的“性格化”表演方式,自己扮演成不同群落的小市民类型,把其让人难以容忍的种种“乖讹”或“过失”加以“否定性放大”,令他的观众以喜剧的优胜心理自察并联想到自身的毛病,如自私、贪婪、虚伪、麻木、僵硬等等“人类的通病”,令人们在自省自嘲的过程中于荡涤污浊后告别鄙俗。这自然是极其亲和高明的喜剧抒情方式。它体现出了温柔、细腻、敦厚和包容等我国传统文化风范的精髓。
马氏的“温柔敦厚”既源自其家风和个性,也由于他相当有文化。于是,我们在他的代表节目里总是感到其提拎和凸显传统相声文化精神的特点:
一是化急切为蕴藉,并不如曾经的“新相声”那样情词激烈义愤填膺——标榜“匕首、投枪”“迅雷、响箭”“掀掉宴席、撕毁花环”的同时,也驱逐了温和与善意,丢失了喜剧艺术的轻松解颐。
二是化物态为心态,并不指名道姓、对号入座、就事论事,而是把其在人们心中折射的普遍社会心态或时代意绪,不动声色不留痕迹地在艺术情境中娓娓倾诉,因此具有更大的覆盖面和更高的概括性、典型性。
三是化讥刺为自嘲,并不壁垒森严地设定正反双方对立冲突,而是准确把握喜剧的本质,使得自嘲不仅成为一种聪明的隐喻或暗示方式,并且成为一种平等的你我之间朋友般的交流,达到了幽默的高度。
四是化事实为荒诞,不仅因虚拟的情境凸现了矛盾的本质,而且在荒诞的凸现中隐示着艺术的概括和哲理。《开粥厂》自夸“土豪”的主人公竟然连早点都无着落,《卖挂票》中联想的“苦中作乐”等,都具有喜剧与悲剧交叉的丰富内涵。
我想,马老定会含笑九泉的。因为他知道人们仍在惦记着他,其长子马志明由于其含蓄内敛的遗传基因以及个人独特的文学意识和人生经历,正以其《纠纷》为代表的新作和新意,丰富着马氏传统节目。他的贤孙马六甲也继承着祖父遗志,为繁荣津门相声不断探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