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忆父亲王达津先生
来源: 南开大学报2016年6月3日3版发稿时间:2017-02-12 17:32

王达津先生(1916—1997)
  

由南开大学出版社于2006年出版的《王达津文粹》

  王开颖

  时光荏苒,岁月如流,转眼间父亲达津先生辞世19个年头,也是他诞辰100周年了。在这风清日暖的曼妙夏日,欣闻父亲在南开工作的弟子们要纪念父亲诞辰100周年的喜讯,心中又一次掀起波澜。虽然与父亲离别已19年,心中曾贮存甚多的遗憾和感伤已渐渐淡去,但是父亲生前那嶙峋瘦弱的身躯,炯炯闪亮的眼睛,洪亮的声音和一些褪色的往事又不时浮现,尤其是漫步在绿波澹澹的马蹄湖畔,或驻足在南开校钟前一次次默读着由父亲撰写的铭文,“河海泱泱,立学启庠……”更会深深地怀想起他,因为往事并不如烟。

  我纪念父亲,是因为我有一个谦和平易疼爱我们的父亲,南开有过这样一个老教授,为中文系学科建设曾倾尽心力,是值得南开为之骄傲与敬重的一个人。当然,也是想在当今浮躁奢靡风气渐衍的时候,表达一下自己内心深处对于父亲及南开大学老一辈学者们谦虚做人,认真做事,不骛声华,不求陟迁那种精神境界和他们忠诚祖国教育事业的拳拳赤心的尊重、景仰与缅怀。

  我父亲是1952年院系调整后来到南开大学的,那时我4岁。记得我们曾经先后住过东村、公寓楼、西南村、北村等,可以说是在南开园的东西南北转了一圈。在西村,能记得的往事就是父亲忙得常顾不上我。我时常在外面玩到很晚才灰头土脸地回家。有时父亲还没有回来,我就待在杨志玖先生家蹭吃喝。在家里,经常的场景就是看着他或手不释卷或伏案疾书,有时还能听其沉吟诵读,我也常哼哼唧唧效仿。家里有客人拜访时,便能见到他神采奕奕,谈笑风生的样子。而我也能趁机手舞足蹈地来个“人前疯”。那时他抽烟很多(70岁才戒掉),颤抖的手指被熏得发黄。我时常夜里醒来,还见他在灯下研读,烟雾缭绕。

  稍大点儿,记得父亲常带我去李何林先生家,他们全家都很喜欢我,我一去了,他们家人都和我打趣逗笑,给好吃的东西,尤其是何林先生的爱人王老师更甚。我小时候招人喜欢的自信大概就是从那里滋生了吧。要不然,我怎么敢除了父亲带我去过的几位先生家之外(我曾是杨志玖、王玉哲等先生家常客),还竟然能够独自去过那么多先生家并为他们所熟悉呢!除了李先生家,中文系的华粹深先生、孟志荪先生、王玉章先生、邢公畹先生、朱一玄先生、马翰林先生、张敬谭先生家(那时李立先生也在南开),我都去过并且和他们的孩子也颇有交集呢!一定是享受过被欢迎的乐趣。今天回忆起这些往日极为熟悉的中文系的老前辈们,心中依旧充满尊重与热爱。想来,他们都是些多么慈善谦和的人啊!童年的我几乎就在无拘无束的快乐和贪吃的状态下度过的。西村幼儿园前不大的小广场与南开的马蹄湖一带曾是我们童年凑趣的天堂。

  长大后,在经历了社会生活、家庭生活的各样变故,才渐渐懂得父亲。理解了他的为人,并眼见了他为事业奋斗的刻苦与艰辛,痛苦与快乐。

  我知道父亲是个孝子,自上世纪50年代,他不仅给我奶奶寄钱,还一直给我姥姥寄钱,直到姥姥去世,每个月10到15元。街坊邻里们则是看到他对罹患精神疾患母亲的不离不弃,悉心照顾尤为赞许。有几个教授夫人,经常对我褒奖父亲,而贬责自家教授不善家务、不爱劳动。其实,在那过去了的岁月里,只有和父亲生活在一起,才能知道父亲的生活绝非常人能忍受的。特别是1977年后,他的任务大大加重,因为他不仅照顾母亲更有带研究生的担子。所以,常年无法正常起居,对于一个带数名研究生的老年人来说实在艰苦。罗宗强先生曾在一篇回忆文章中这样描述他之所见:“先生的境遇并不好,太太长期有病,难以治愈,这给先生带来很多的麻烦,要在他人,早已承受不了,日子不知道要如何过下去。但是先生从来没有唉声叹气,还是平静地做他的学问,带研究生,写文章,参加学术会议……有好几次见他就坐在一只小凳子上写文章,深为震动,觉得人生实在不易……”我父亲就是在这样环境中坚持着自己为之奋斗的事业,始终严谨治学、手不释卷、笔耕不辍。在他精心而严格的指导下,培养出很多德才兼备的高材生,学生们在回首往事时常说起他们今天的成就,在很大程度上得益于先生的学术风格及人格品性的影响。他不仅呕心沥血地培养研究生,亦有高水平的论文与古典文学专著问世,如:《古代文学理论研究论文集》《古典文学研究丛稿》《唐诗丛考》《中国古典文论选》(与陈洪合作)等。

  尽管生活的处境很不舒心,但是父亲的心态却颇为乐观。他是个有幽默感,有生活情趣的人,有很多趣事还历历在目。记得地震那年,我和母亲急忙跑下楼,却久久不见父亲身影,过许久他才慢慢下来,我们着急地问:你怎么这么慢?他慢条斯理地说:“我找不到我的袜子了,怎么能下来啊!不下来,这不也没事么!”有一次搞拉练,父亲也参与其中,这样的活动连年轻人都吃不消了,更别说他了。由于劳累他摔倒在地,大家很紧张,没想到的是,他却笑着爬起,并作起打油诗来(已记不得句子),大意就是,跌倒不算什么事,不是因为自己累的,而是故意摔的,顿时气氛就轻松下来。很多熟悉他的人还会记得一位身材瘦小的老人常漫步马蹄湖畔,或驻足那里欣赏碧水、荷莲或逢遇邻友时的高声笑谈。最有趣的是一次东方艺术系一年轻女教师(王红),看到湖边的父亲后,觉得他的形象很符合她正在物色的老年模特标准,于是约他当模特(那时她是不知道王先生的),老人爽快答应,却提出了有几天不行,因为有硕士生的课,有博士生的课,这位老师非常惊诧:没想到原来这老人竟是博导啊!后来,她把事情和宁宗一先生说了,和范曾先生说了,大家都哈哈大笑,后来她还特地跑到我家去道歉,并由此熟识。

  父亲表面上看起来,很是温文儒雅,瘦弱的体态,似有风吹即倒样,其实在那瘦骨嶙峋的身躯内却是充满浪漫诗情画意的性情中人,在他的心中总是涌动着澎湃的激情。他酷爱祖国的山川河流,每每讲学、开会、会友,所到之处无不留下他充满激情的诗赋。特别是改革开放后,他心情极好,他在给自己创作的诗歌自序中写道:“总角学诗,颇有诗癖,因循荏苒,颇少成就……自兹以后,学会昌盛,师友相逢,往往有作;譬如康衢击缶,虽无大声镗鞳,亦足以咏歌盛世。鸿踪所到,兴亦随之,南北东西,诗记旅游,极目江山之胜,颇足畅叙幽情,且以反映祖国山川之美,足供卧游之资……”

  他诗歌中那种爱国的情怀,乐观向上的积极人生态度,无不跃然纸上。如1997年为香港回归他挥毫赋4首《凤凰台上忆吹箫》,表达了内心的激动和爱国热情。在《咏洛阳牡丹》中的“谁言老去风情减,也向名园看牡丹”,在《八十自嘲中》的“八秩今年庆,长生似可期。不须愁老境,且去作儿嘻”等诗句,则凸显了他对生活的热爱,对生命的热爱。在《八十有感》中一句“欣观后浪推前浪,自喜前贤畏后贤”的语句,则表现了他对年轻人成长的欣喜之情,也寄托着老人对下一代的殷切希望。

  没料到的是,当老人正以老骥伏枥的心气儿继续读书、著述时,遭遇意外跌倒并在1997年8月31日辞世。自那以后,我的心境极其低落,沉溺在绝对的自责当中。每天挥之不去的念头就是:都怪我,早知怎样就不如怎样了……在这样的自我折磨中一晃好几年。“你这样下去不行,于事无补的!你作为父亲的女儿总得为他这样的人做点什么事啊!”在父亲学生和一些朋友们的劝告下,我开始查看起父亲生前留下的东西了。在整理文稿时才知道,父亲早已经在整理自己的东西了,有很多拟计划完成的东西,只是还没有来得及做完。看到这些,我这个古典文化的门外汉,终于决定为他做点事儿了。我开始按图索骥对照文稿打字、校对、刻盘,交给陈洪、肖占鹏等领导审阅挑选,在大家的帮助之下,《王达津文粹》终于在2006年父亲诞辰90周年时出版了。《王达津文粹》,全书内容分3部分《内编》《外编》《另编》。《内编》主要选入父亲重要的学术论文;《外编》有关于文史探源辨异,读书札记和诗词赏析文章;《另编》主要是选编了父亲近百首自创诗歌。我也总算为父亲稍做了一点事情以告慰吧。

  罗宗强先生曾经说过:“先生有如此大的承受力,靠的就是有童心吧!”我觉得的确如此。父亲生前走过许多地方,到处留下过他热爱祖国、热爱生活的诗文与墨宝,其中他在参观老子故里后留下的一句话,一直回荡于我心中:“能婴儿乎见真淳。”我想,能回到初始、根本,能婴儿般真淳或许正是父亲精神通达的境界?难怪大家都叫他“达老”!也许,正是父亲拥有一颗真淳的童心,至真的爱心,他的生命才有得以支撑的能量吧!假如人们都能有这样一颗真淳的童心、至真的爱心,就总会有他的真情所寄,他的理想所托;就总能有个坚定笃诚的信念,就总能恪守自己的操行与道德;就永远不会随风飘移,随波逐流;就永远不会在诱惑中失去方向,在困境中放弃坚守。如此想来,谁又说父亲没有一个诗样的人生呢!

  如今,父亲他们那一代老知识分子多已故去,但,我以为他们的精神将永存并继续鼓舞着南开后学们,在实现伟大“中国梦”的道路上勇往直前。(本版照片由文学院提供)

编辑: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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