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为有牺牲多壮志——缅怀我的曾外祖父于方舟
来源: 天津日报6月24日15版发稿时间:2016-06-28 09:00

阎 焱

  那是一座用白色石块垒起的祭台。他久久盯视着那刺眼的白色,专注的视线宛若已与祭台凝结在了一起。突然,他伸展开长长的手臂,瞬间将两侧那些准备扶他的人推开。不知是由于他用力过猛,还是因着他们对于死亡的恐惧,那些随时防止“人牺”瘫软倒地的人,竟被“人牺”顷刻击倒。匍匐在地的他们惊愕地望着他,以为他要逃离即将在祭台上的劈砍。

  然而,他却步步铿锵地向着祭台走去。稍顷,他的躯干猛地向后一坐,将那颗高贵的头颅义无反顾地用力撞向石块上的硬棱与锐角。滚烫的血,如殷红的瀑布,从洁白的祭台上款款流下。他以如此壮烈的方式完成献祭。

  正在南开大学读研的我,面对校园一隅的这尊雕像,常常想:如果不曾牺牲,作为南开大学第四届学生的曾外祖父于方舟,也许可以成为一位学者了吧。是啊,如果不曾选择牺牲,在他27岁以后的生命中,也许会有更为广阔与宽泛的选择。

  据资料显示,中国近现代史上诸多叱咤风云的伟人和名人,竟然都与他有着过往甚密的关联:张太雷,在五四运动中“与天津爱国运动的领导者周恩来、于方舟等结下了革命友谊”,因为于方舟是“天津五四运动杰出的领导者之一,也是天津早期党团组织的重要负责人”。周恩来“发起组织了觉悟社,于方舟等发起组织了新生社,这两个革命团体在李大钊的指导下肩负起领导天津学生开展反帝爱国活动的重任”。周恩来在五四运动中撰写的《警厅拘留记》和《检厅日录》两书里,57次提到于方舟,记录了他们共拘一室、长达170天的铁窗斗争生活。1943年,周恩来在为中共中央南方局干部学习会作报告时,再次提及于方舟,讲述了他在国共合作大革命中的重要贡献。据《人民日报》1988年2月25日的一篇回忆录披露,新中国成立后,周恩来“问起于方舟的情况,对他过早的牺牲,非常惋惜,说他是我党难得的一位有才能的好同志”。罗章龙在回忆录《椿园载记》里,列出了一份《北京大学马克思学说研究会发起人及部分会员名录》,共153人,于方舟列第57名。李大钊于1923年亲自介绍时为南开大学学生、天津学联执行部长的于方舟加入中国共产党。毛泽东、瞿秋白、林伯渠、张国焘与于方舟等共产党人,在中国国民党第一次全国代表大会上共同当选中央执行委员会候补委员,进入国民党高层领导机构,肩负起领导国共合作的大革命的重任。赵世炎作为中共北京区委兼北京地委委员长,于1924年秋主持中共天津地方委员会成立会议,选举于方舟为委员长(1925年1月后改称书记),于方舟成为“天津党组织的创始人之一”。孙中山1924年底北上,莅津27日,“亲自邀请(国民党)直隶省党部负责人于方舟、江浩和爱国人士马千里谈话”。蔡和森于大革命失败后赴天津传达“八七会议”精神,“在当时白色恐怖极端严重的形势下,这两次会议均由方舟同志亲自缜密布置”。王荷波作为中共北方局书记,于1927年10月亲抵冀东,部署武装起义,于方舟以省委特派员身份前往指挥这一载入中共党史的“中共北方局和顺直省委领导的直隶玉田起义”,被捕后英勇就义。邓颖超1953年致信于方舟独生女儿于文郁:“天安门前即将建立的烈士纪念碑,是纪念近百年来为革命牺牲的所有的烈士的,你的父亲自然包括在内……”

  不但他选择了牺牲,在他所创立的新生社中,全部男社员一概选择了牺牲。这,在国内外的团体组织史上也是一种罕见的壮烈!

  ——安幸生,新生社成员,于方舟的中学同学。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五卅运动期间领导了震惊海内外的天津海员大罢工。同年8月任天津总工会负责人。1927年调任中共北京市委委员兼组织部负责人,11月在北京遭奉系军阀逮捕杀害。终年24岁。

  ——辛璞田,新生社成员。于方舟曾作诗《送璞田赴端村》云:“十二连桥望端村,燕南赵北起红云,邵家园边欢相送,要凭双手扭乾坤。”1924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后赴黄埔军校学习,参加北伐。大革命失败后,在北方从事党的军事和农运工作。1928年1月英勇就义。终年24岁。

  ——卢绍亭,新生社成员。1924年3月任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天津地委候补委员,不久转为中共党员。1925年1月任中共天津地委农工部部长。大革命失败后,根据党的指示化名“廉益民”赴陕西渭南地区从事农民运动。1928年5月同刘志丹等共同领导渭华起义,6月在作战中英勇牺牲。终年27岁。

  ——李培良,新生社成员。1920年曾同于方舟共历铁窗生活半年。1922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任中共天津地委农工部主任。曾任中共北平市委书记、唐山市委书记。后被国民党当局逮捕。因在狱中坚贞不屈备受折磨,于1931年病逝。终年28岁。

  ——陈镜湖,新生社成员,于方舟的中学、大学同学。1923年加入中国社会主义青年团,同年入党。与于方舟同赴广州参加国民党一大。1924年2月受命赴内蒙古开展党的工作,先后任热河民军司令、骑兵旅旅长,并受党的委派担任内蒙古特别骑兵纵队领导工作。1933年5月,在抗战前线牺牲。终年32岁。

  ——韩麟符,参与建立新生社,于方舟的中学、大学同学。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1924年与于方舟在国民党一大共同当选中央候补执行委员,同年3月组建中共热河工委及国民党热河党部。1925年冬当选内蒙古工农兵大同盟中央委员会副书记。1934年9月被国民党军统特务刺杀于山西省榆次县。终年35岁。

  他们本都是一些忠诚正直、善良厚道的老实孩子,只是出于对祖国和民族尊严至高无上的敬畏,只是出于对这个世界充满强烈的公平期待和公正追求,便注定了他们要以桀骜不驯的激情和万难不屈的意志,去抛家舍爱,去抛财舍业,去抛头舍命,正如曾外祖父于方舟挥毫写就的那样:“一行热血千行泪,泪有干时血不干”,拼将一腔男儿血,换我华夏当自强,将自己可爱的生命谱化为一曲悲壮的青春之歌……

  然而,这些家境殷实、才华出众、青春飞扬,被世人视为天之骄子的大学生们,在可能有多种人生选项的情况下,究竟为何偏偏选择了牺牲?

  读弗雷泽,会有一个惊奇的发现——他从人类学和社会学的视野,解读着“人牺”的价值与意义:“每年有一个陌生人在收获时代表谷精,这个人以代表谷精的身份在谷田里被杀,所有的收获者都哀悼他。他们还祈祷谷精来年以新的生命力复活和回返。最后,这位‘人牺’的某一部分被烧掉,骨灰用簸箕扬在田里,使土地获得增殖力……”

  哦,这是田的沃液!这是谷的精灵!这是播种者、耕耘者与收获者的福音!要收获,就可能有牺牲,就应该有牺牲,就注定有牺牲!

  往往,一个人的牺牲,可以为更多的人带来难得的和宝贵的福分、福气、福相、福祉。一个民族的图存、崛起、强盛,离不开一代代儿女的奋斗与牺牲。也许,这就是牺牲的真谛与真解!

  为了不应也不会惊现的消泯与消解,今年清明节我曾随我校周恩来管理学院2015级社会学系研究生党支部,前往俵口于方舟故居和宁河于方舟纪念馆参观并敬献鲜花,很多同学都表示要向这位94年前的校友学习,为民族大业肯于牺牲、乐于牺牲、不畏牺牲、不惜牺牲。

  在建党95周年纪念日即将到来之际,我参与撰写的《从“兰渚芳洲”到“负任方舟”:于方舟传》也完成了初稿。“兰渚”是曾外祖父的原名,“芳洲”是他的字。“渚”系水中的小块陆地,“兰”指梅兰竹菊“四君子”中的兰草,“芳洲”与“兰渚”同义。其名其字与他出生在美丽的七里海畔不无关系,充溢着清雅恬淡的书卷气。“方舟”则是曾外祖父1923年加入中国共产党时更改的名字,他在《方舟歌》中写道“狂澜四面严相逼,群众彼岸须舟亟”“以方舟名,窃以渡人之舟自期也”“方舟负任一何重”“问君何以济群生”“努力执尔柁,战胜眼前魔,何愁沧海阔”。

  为了撰写这部传记,我一直在搜集和整理曾外祖父的大量资料,在对这些资料的解读中,我感悟到一代英烈那永不磨灭的活的灵魂……

编辑:聂际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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