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叶嘉莹讲 宋文彬整理
陶渊明仕宦不得意的时候，归隐躬耕，去种田了。辛稼轩的仕宦也很不得意，他也想回到故乡去，宁可放弃一切，也要回到故乡归隐耕田。他的故乡在哪里呢？他的故乡在沦陷区，而当时沦陷区还没有收复。所以他说“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有人怀念故乡就回到了故乡，比如西晋时候的张翰，他的字是季鹰，他是江苏吴兴人，西晋的首都是在北方的洛阳，他在洛阳做官。有一天，当秋风吹起的时候，他想到，每一年的秋季，在他的故乡江苏吴兴莼菜收获的时候，莼菜可以做成很美味的羹汤，还有一种鱼，就是鲈鱼，也是正肥美的时候，鲈鱼可以做鲈脍，就是把鱼切成薄薄的片。所以张翰想到他故乡的莼羹和鲈脍这么好，他说我辞官不做了，要回故乡去，人家马上就回去了。辛稼轩在建康的赏心亭上，也满怀不如意，也怀念自己的故乡山东，但是他回不去呀。他说“休说鲈鱼堪脍”，你们不要跟我说这是鲈鱼肥美的时候、这是莼羹收获的季节，当年的张翰就是因为思念家乡的鲈鱼而回到故乡去了，我今天也赶上了江南鲈鱼肥美的季节，张季鹰怀念自己的故乡，难道我就不怀念我的故乡山东吗？所以他说，“休说鲈鱼堪鲙。尽西风、季鹰归未”，“尽”是任凭的意思。张翰是秋风一起就回到故乡了，我是秋风吹了多少年了，今年的秋天也来了很久了，可是我能够回去吗？
中国的儒家讲究“穷则独善其身，达则兼善天下”（《孟子·尽心章句上》）。辛稼轩在词中也说过“行藏用舍”（《踏莎行·赋稼轩，集经句》），什么时候用我，什么时候不用我，用我的时候我可以“行”，我有治国平天下的本领；不用我，我就可以隐藏起来，就还乡隐居。辛稼轩说，我现在能回到故乡去吗？我的故乡何在？你不要说故乡有很好的食物，“季鹰归未”一句中的“季鹰”，不是晋朝当年的张季鹰，他是把张季鹰回乡的典故用来比喻他自己。辛稼轩说，我像张季鹰一样地怀念故乡，可是我回去了没有？我是不能回去的，那我就只好在异乡安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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