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社会科学报:解构凡尔赛的社会文化症候
来源: 社会科学报2021年1月14日6版发稿时间:2021-01-21 15:45

南开大学文学院硕士生 周思妤

  “凡尔赛文学”与“名媛”

  最近流行的“凡尔赛文学”通常和前段时间的拼单“名媛”并列,被看作是当下社会的一种“炫耀病”,对二者的批评总是导向一个类似的结论——我们要远离这些虚荣的把戏,寻找自己内心真正的价值。有趣的是,当我们把这两个火遍全网的梗放在一起时,会发现二者有很大差异。

  首先,“名媛”一词从前指的是上流社会的女性,而在“拼单事件”之后,“名媛”带上了一层讽刺意义,用来指代“试图通过拼单等方式假装成上流社会女性的女性”,成了一个有双重含义的词。而“凡尔赛文学”却是伴随着对它的嘲讽诞生的。“名媛”热潮之后,有很多“真名媛”站出来展示自己真正的生活,但是在“凡尔赛文学”风潮之后,却没有哪个“真凡尔赛人”出来介绍真正的凡尔赛日常。“凡尔赛文学”一词本身就带着嘲讽的意味,不存在一种先于嘲讽的、“干净”的“凡尔赛文学”。

  另外,“拼单名媛”事件之后,“假名媛”基本淡出了互联网视野。与“名媛”相反,“凡尔赛文学”遭解构之后却并未消失,反而愈演愈烈。

  这种差异展现出“凡尔赛文学”两个独特层面。首先,“凡尔赛文学”不先于对它的嘲讽而存在;其次,它不因自身被解构而消失。那么对于“凡尔赛文学”的嘲讽到底是如何诞生的呢?这种嘲讽真的只是“好的”自洽思想对“坏的”虚荣行为的批评么?“凡尔赛文学”又为何如此顽固呢?

  “回溯”的炫耀和嘲讽的共同体

  最早的“凡尔赛学”由网友小奶球开创,她最初留意到这种现象是因为朋友向她吐槽,有人每天在社交平台上分享自己的“高端”生活,字里行间流露出“淡淡”的优越感。小奶球在接受采访时说:“就想用这个词来嘲讽那些人,他们无疑就是想用一种‘朴实无华’的语气来表达高人一等的感觉。”而随后诞生的豆瓣“凡尔赛学研习小组”的主要内容就是分享身边“凡值”高的人,大家一起分析其“凡”意所在。

  随着蒙淇淇一系列微博的蹿红,网友纷纷模仿,创作自己的“凡尔赛文学”:说出来挺不好意思,我是最近才知道鸡蛋有壳,以前都是吃管家剥好的,一直以为鸡蛋都是白色的软软的;新西兰进口天然冰川弱碱性水真难喝,再也不买三千块以下的水了……这一系列模仿都是以嘲讽为主要目的,所以模仿的内容和方式也格外夸张,让观者会心一笑,似乎和发出“凡言凡语”的玩梗网友们形成了一个嘲讽“凡尔赛文学”的共同体。

  通过对“凡尔赛文学”的追本溯源我们发现,“凡尔赛文学”自其诞生之初就带着嘲讽内涵。在这一嘲讽的共同体中,作为被嘲讽对象的“凡尔赛人”本身似乎并不重要。

  日常生活中我们往往有这样的体验——当你爱上一个人的时候,会忽然觉得自己其实从第一次见面就已经爱上了他,而当你不再爱这个人,就会感觉自己其实从来没有爱过他,过往种种只是误解和错误。齐泽克将这种运作称为“回溯”,即当现实形成的一刹那,过去被“回溯”地构成了。就像当我们得知和蔼可亲的邻居其实是个杀人犯时,以往他看似日常的行为就变得可疑起来:前天早上的微笑问候似是不怀好意,昨天晚上邀请我去他家吃饭必定图谋不轨,连他每天出门倒垃圾都像是在毁尸灭迹。

  同样,“凡尔赛文学”并不先于对它的嘲讽而存在,这不是时间意义上的先后,而是“回溯”层面上的构成。我们发现,如今对“凡尔赛文学”的嘲讽愈演愈烈,已经完全超过了现象本身。当对一种现象的批评远远大于现象本身的时候,这种批评也就成了一种新的现象,展现了一种完全不同的社会文化症候。“回溯”的“凡尔赛文学”意味着,正是出于对“对炫耀的嘲讽”的需要,“炫耀”才回溯性地出现了。当一个炫耀的人被成千上万嘲讽的网友围攻时,真正的社会症候不再是炫耀,而是“对炫耀的嘲讽”这一解构本身。为了实现这种嘲讽,“炫耀”反而成了为了嘲讽而出现的东西。炫耀的共同体销声匿迹,取而代之的是嘲讽的共同体。在这个共同体中,是否有人炫耀都不重要,其逻辑正像那句著名的小品台词:“有困难要上,没有困难创造困难也要上!”

  “凡尔赛”之“圣状”

  由此,我们就可以解释“凡尔赛文学”的第二个独特层面了——为什么遭解构之后“凡尔赛文学”并未消失?

  心理学家发现,有的人生病后明明身体已经康复,却仍然认为自己病入膏肓,夸大自己的疾病和痛苦,这种症状被称为“孟乔森综合症”。拉康在其精神分析理论晚期也面临同样的问题。按照弗洛伊德的说法,精神病患者的症状得到恰当阐释时就会消解,但是拉康发现,有一些症状即使得到了阐释也不会消解,于是他发明了“圣状”一词来指代这种无法消除的症状。

  在孟乔森综合症中,患者往往通过夸大疾病来博取同情。同样,在拉康的精神分析中,“圣状”作为症状本身不再重要,关键在于“圣状”为患者博取的其他东西,而正是这种东西让患者宁愿饱受“圣状”的折磨也要维持它。

  遭遇解构也不曾消失的“凡尔赛文学”不正是一种“圣状”么?人们宁愿不断创作“凡尔赛文学”,哪怕是展示自己羞耻的“凡尔赛史”,也要维持作为解构的嘲讽本身。回溯构成的炫耀不正是小品台词里的“困难”么?“没有炫耀创造炫耀也要嘲讽”,嘲讽作为人们享受的根本内核,支撑着“凡尔赛文学”再创作的狂欢。我们不能消除“炫耀”,正如我们不能消除“困难”。拉康的“圣状”维系着主体的基本存在,是抵制精神崩溃的防线。同样,作为“圣状”的“凡尔赛文学”也通过保持嘲讽的解构性距离,将我们同无法直面的阶层差异之创伤隔断开来。

  在最早介绍“凡学”的文章《“凡尔赛文学”:关于身份与财富的想象》中,被采访者阿树说:“最初看到某上市公司老板女儿的朋友圈时,一下就判定其为‘凡尔赛人’。持续观察之后,她发现那些也许只是对方的日常生活,而自己觉得离奇只因不属于那个圈子。”在这篇文章里,“凡尔赛”现象的本质已经露出眉目。就像阿树所说,“凡尔赛文学”的前提是对自己所不熟悉生活圈子的预设立场。

  然而,这里的主要问题并不在于人们所呈现的生活是真是假,是日常表达还是“凡尔赛”炫耀。正如齐泽克所言:当一个嫉妒的丈夫病态地怀疑自己妻子出轨时,就算他的妻子真的出轨,这种怀疑也依然是病态的。同样,无论我们面对的是他人的日常表达还是“凡尔赛”炫耀,对“凡尔赛文学”的嘲讽和解构依旧是一种社会文化症候。

  作为症候的解构

  我们对“凡尔赛文学”的解构是在抵抗什么?马尔库塞在《单向度的人》中指出,现代娱乐的功能就在于“阶级差异的平等化”,它让处于不同阶层的人们获得相同的平等感,最终使得人们“不再有能力去想象与现实生活不同的另一种生活”。对“凡尔赛文学”的解构狂欢本身不正是这样一种娱乐么?人们拼命抵制“炫耀”,坚守“内心的真实”,不正包含着对阶层差异的不安和恐惧么?当我们努力解构“凡尔赛文学”时,经济地位、政治权利、文化价值上的不平等也同样被解构了。

  电影《西虹市首富》中一个有趣的桥段与对“凡尔赛文学”的解构相互呼应:一夜暴富的王多鱼来到全市最豪华的酒店,最初彬彬有礼、原则明确、要求客人身着正装的酒店经理在得知王多鱼是亿万富翁之后,马上换了一副接地气的店小二做派,而随后镜头一转,王多鱼带领的球员们在高端的西式宴席上手脚并用,争夺食物,完全不顾所谓的“高雅礼节”。类似的场面在当下的商业电影和网络文学中屡见不鲜:底层逆袭后,首先要做的就是解构那一套“不接地气”的繁文缛节,让那些假模假式的精英拜倒在自己的权力之下。

  这种新的逆袭想象不再是从前的“成为精英”,而是“解构精英”——当阶层差异逐渐固定下来,当跨阶层逆袭的想象基础逐渐消失,人们不再想象一种阶层上升,而是通过想象性解构彻底抹平阶层差异。

  苹果公司的产品都是傻子才买的“智商税”、旅游只是为了发朋友圈炫耀、豪车不过是“悔进故宫”的笑料,阶层差异逐渐成为网友们争相调侃的一个又一个梗,在嘲讽共同体的笑声中消弭了自身的冲击。“凡尔赛文学”不也是如此么?

   http://www.shekebao.com.cn/shekebao/n440/n444/u1ai17487.html

编辑:吴军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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