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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华读书报:此情永忆
来源: 中华读书报2020年6月3日13版发稿时间:2020-07-04 10:39

  周勋初 

  近年来,常为罗宗强兄的健康担忧。自上世纪末,他的健康情况渐告恶化,这倒并不是因患什么恶疾,而是自然衰老,不知是否因为早年的肌无力等罕见的病症在慢慢摧毁他的健康,但在日常通话中,可以明显地感受到健康情况的日益退步。

  2015年时,承黄霖兄的好意,复旦大学中国古代文学研究中心组织了一套《当代中国古代文学研究文库》,首列十人,均为国内年长一辈的学者,我与宗强兄都名列其中。拙作《锺山愚公拾金行踪》和宗强兄的《因缘居存稿》有幸并列其中,自然会对彼此的选文与写法交换意见,此时宗强兄即很悲观,一再提到“怕是看不到此书正式出版了”,我就安慰他,既无危及生命的恶疾,有事可做或许还可以延年益寿。果然,丛书顺利出版,我俩也就习以为常地交换各自的选集,留作纪念。

  多年老友虽然常在念中,但均已年过八十,行动不便,很难谋面。一在南京,一在天津,平时只能通个电话交流近况。开始之时,我总是每隔个把月去一次电话,随着时间的推移,我逐渐感到,通话可能也会让他成为负担,于是我常处在又想通话、又怕通话的忐忑心情之中。我不知道他家如何布置,电话可能放在客厅里面。电话接通后,总是夫人前来接听,然后喊宗强兄来交谈。宗强兄身体还好的时候,听到夫人叫他,便迅速起来接听了。随着年龄的老去,他走路的时间越来越慢。后来才知道,他在家走路也要以拐杖支撑,这倒使我担心起来,心想这会不会发生危险?于是我俩的通话也就越来越少了。偶而顺利地谈上一段时间,总是会高兴多时。

  到了最近几年,一年也打不了几次电话,只能默默地将思念之情埋在心中。

  去年八月底,宗强兄突来电话,说是有一件事要我帮忙,我赶紧接着问,但他的声音极为微弱,已把电话转给他的女儿罗健。我的口音重,罗健听不懂,便由妻子祁杰接着交谈。原来他们想叫我找一个行家,在他的全部画作中挑选出一些可以展出的作品,准备办一个罗宗强画展。罗健说他前时大病一场,已在为他准备后事,后经医生抢救,才脱离了危险,他目前已回家,但仍需卧床静养。最近中华书局已将《罗宗强文集》出版,罗健打算亲自把《文集》和画一起送来。这两件事,自不必让她千里奔波,我就立即与文史馆业务处负责人丁骏兄商量,他也认为容易解决,不必让罗健来南京。于是二人通过网络视频,请这里的书画家与鉴定家萧平先生帮忙,从中挑选了30多幅,且云:此乃粤东画派风格,这个工作,前后只花了半个多小时;罗健还要来面谢,我力辞,让她用快递将《文集》寄来。她后来也说,把一箱子精装本文集提到南京,一个弱女子也会困难重重。

  宗强兄的艺术修养之佳,在我们一辈人中很少见。他童年时代就随从揭阳一位画家学画,此人成名后移居新加坡,我俩于1991年去新加坡国立大学参加《汉学研究的回顾与前瞻》会议时,宗强兄还专程去探望了那位老师。宗强兄夫人王曾丽,毕业于天津艺术学院,宗强兄八十寿辰时还出了一册夫妇画作合集,宗强兄用大写意的笔法,夫人则精于工笔画,于此可见其家庭中艺术氛围之浓郁。

  宗强兄还爱好书法,他送我的书中,好多是用毛笔题写的。他还喜欢作诗,新体诗、旧体诗都喜爱,对于新诗作者海子等人,曾有专题论文发表。由此看来,他的艺术修养很全面,鉴赏与创作兼善。从我们偏于从事研究工作的人来说,这样的修养,这样的水平,很少见,因此无不给予高度评价,他的研究工作如此出色,即与其涵养的丰富深厚有关。

  我们二人都喜读唐诗与《文心雕龙》,平时交谈很多,晚年尤甚。我在晚年完成《文心雕龙解析》一书,就曾得到他的帮助。《解析》之成,对我来说实属意想不到之事,其时我已年过八十,精力不敷,思绪常嫌迟钝,本拟放弃这项著述,然在若干朋友相劝下,终于提振了完成全书的信心。当时感到这类著作社会上流行的已很多,不少是前辈名作和友辈的力作,而自己的原有讲义,是否有其特点,值得不值得加工推出,始终下不了决心,于是将已成的十五篇《解析》样稿分寄有关各位学者,宗强兄亦在咨询者之列。事后蒙兄明告,此稿完全有我个人的特点,值得加工,这才激发了我完成全书的热情。其实我在请他审阅时,心中是很忐忑的,我已知道他当时患有青光眼,阅读不便,但他还是勉力读我寄去的文字,且一一作答。我在书前有一篇很长的前言,列举我对”龙学”中各种问题的看法,颇多与人不同。蒙兄认可,信心始增,而我用语时见疏忽,蒙兄改正,文义始安。如我在历数《文心》研究者中前后阶段作出贡献的一些专家,论及改革开放之后的一些代表人物,不再囿于前时的苏式理论,而是结合自身思辨所得,在理论建设上可以牟世金的《文心雕龙研究》与张少康的《刘勰及其〈文心雕龙〉研究》为代表,宗强兄建议,此处可改为“其中有的人则以构建刘勰的文艺思想体系为着力之点。这方面的成果很多,其中可以牟世金的《文心雕龙研究》与张少康的《刘勰及其〈文心雕龙〉研究》为代表”。这样改动,论证始见周密。随后我又接着介绍“在在理论探讨方面作出重要贡献的著作,可以王元化的《文心雕龙创作论》与罗宗强的《读文心雕龙手记》为代表。”如此评价,绝非囿于人情的酬答。罗书篇幅不大,讨论问题时条分缕析,论断精严,时能给人以启发。读者不难复核。

  我在《前言》一文中,还曾尝试对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后《龙》学界指导思想的变化作出解释。中华人民共和国成立初期,文艺理论界还未统一于某种理论,源于亚里斯多德《诗学》理论的季摩菲耶夫的《文艺原理》颇为风行,其时就有查良铮的译本面世,不但在学术界传播,高校中也被列为教材。当我介绍到此书时,宗强兄随即来示,说明查良铮即诗人穆旦,南开大学外文系教授。罗兄对其诗作评价极高。我因平时不大读新诗,故了解不多。自兄提示后,始觉应该介绍得详细一些,除了向他讨教外,还向我文学院内研究穆旦的年轻教授李章斌讨教,充实了内容,藉此说明改革开放之前文艺理论界的变化。由此可知,宗强兄在本身在健康不佳的情况下还能帮我完成最后一部著作,友情可感,我对此一直铭记在心。

  宗强兄的治唐诗,与我的情况有其类似之处,均为郭沫若《李白与杜甫》中的一些偏见所激发,由是他写成了《李杜论略》,我写成了《高适年谱》,其后均在李白研究上留下很多笔墨。

  世纪之交,我一连串写了好几种有关李白的著作,而对其中《诗仙李白之谜》一书,罗宗强兄还特地在《文学遗产》1998年第4期中写了一篇书评《李白研究的一个更为广阔的领域》,副标题即《读周勋初〈诗仙李白之谜〉》。我在书中提出了许多新的论点,如剔骨葬友的奇特习俗,“笔题月支书”的不同于常人的学识,宗强兄认为,我从文化方面研究李白,确是开辟了一条考察这位伟大诗人的新路。从当下的情况看,我所提出的“李白为多元文化的结晶”之说,已为学界众多人士所接受,但像宗强兄这样从理论上加以进一步论证并推荐的还并不多见。

  不但如此,我的李白研究成果,还曾得到他的大力推广,当他协助袁行霈兄编写《中国文学史》唐代部分中的李白时,就提出了许多新的见解。有的则说明出自我的某种著作。如果说我的李白研究有着独辟蹊径之处,蒙兄褒奖,也就帮助拙论扩大了影响。

  2006年8月下旬,首都师范大学在北京宽沟举办唐代文学学会13届会议暨唐代文学国际学术研讨会,是我俩晚年共同参加的一次大型国际会议。会后还去金鸡岭长城游玩,其时宗强兄还能顺利攀登高高的城墙,且与年轻人一样,走了许多险峻的地方,事后却又生了一场病。他对自然界的美景,总是尽情享受,即使体能有所透支也在所不惜。

  在这次会议上,他留下一张他至为珍视的相片(我、傅璇琮兄、罗宗强兄的合影),先是用在他八十寿辰的纪念集中,后又用在中华书局出版的文集里,无不放在突出的位置。

  唐代文学研究是我们共同研究的中心问题之一,我与他的结交,自唐代文学始,直到去年收到他的文集,一直联系不断,而今人琴俱亡,实在令人不胜痛惜。

  自我出任《全唐五代诗》第一主编起,宗强兄一直密切关注此一巨著的进展。此书初盛唐部份即将出版时,陕西人民出版社领导希望得到国家出版基金的资助,希望我找两位知名专家写推荐信去争取。为此我就请罗宗强兄和陶敏兄二人帮助。那时陶敏兄已患癌症,且两次开刀,正在休养。但他欣然同意,力疾撰文,可惜没能见到此书的面世。宗强兄亦病患緾身,也在预期内完成申报事宜,陶敏兄的逝世,我一直深感痛心,但从未写过什么纪念文字,这已成了我的精神负担。今借纪念宗强兄之机,将二人的申报文字附上,藉以一起纪念二人对这一大书的贡献。

编辑:张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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