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梦阳
晚上,刚开电脑想写作,即收到手机短信:来新夏先生于2014年3月31日15时10分仙逝,遵遗嘱“丧礼从简,不举办任何告别仪式及追思会等悼念活动”。未亡人焦静宜泣告
我立时如五雷轰顶,随即痛哭不止!来公的面影时时在眼前浮动……其实,我与来公只见过一面。我们都是《中华读书报》的忠实读者。我看到他的文章后,写了篇评论《晚景能否来新夏》。来公非常高兴!认为写得好!2006年冬,中华书局为他和冯其庸、戴逸等老学者举办座谈会。他赴京前一再叮嘱:“把张梦阳找来一见。”于是,我第一次也最后一次面晤了来公。
来公生于浙江萧山的诗书世家,是位皓首穷经、著作等身的大学者,不仅“衰年变法”,写出《冷眼热心》《一苇争流》《且去填词》等大量脍炙人口的随笔,还有《北洋军阀史》那样一百余万字的鸿篇巨制,有《林则徐年谱长编》《近三百年人物年谱知见录》《方志学概论》《古典目录学》《书目答问汇补》等厚实的学术专著。
2013年早春,我孤病中度过春节,想起四十年前在农村遇到的奇男子和奇女子,情不可遏,写出了叙事抒情长诗《谒无名思想家墓》,无力发表,就自印若干,寄给来公一本。想不到很快收到了他的来信。信中说:
我很抱歉,我因为闲暇无事,随手拿起你寄来的自印本《谒无名思想家墓》的长诗,一气读完,心在颤,面颊上流着不知什么时候流下来的泪。我惭愧,我亵渎了你的诗。“苏格拉底”和“俏儿”是一对真正的凤凰,“苏格拉底”的执著忠诚与“俏儿”的善良大爱——不管他们是否实有其人——你把社会的罪恶与不平的双刃剑戳向人们的良心。我早已不哭了,因为我经历了太多的折磨,太久的不公,但是我懦弱没有反抗,只有“引颈就戮”,人家说我什么我都会笑脸相迎,把泪水倒流进肚里,但你的诗掘开了我心灵的缺口,我高兴,我有泪水,到了“送别”那几章,到了“俏儿”一家的毁灭,我哭出声来。梦阳,你太残酷。你居然用笔写下这么令人心痛的往事。这首长诗不需要再修改,因为它让一位已经淡定、漫步走向百岁的老者在行程中感动,停下脚步回头再审视,记住这些人。感谢你梦阳,启动一颗渐渐沉寂者再图一搏。谢谢,含着泪拉杂地写这些送给你。
我读过来公的信,立即拨通了他的电话。听到了来公微弱却铿锵有力的话语:“我刚收到时没有看,后来想到梦阳居然还有写诗这一手?闲暇无事就翻开读了,想不到竟然放不下,一气读完,哭了!梦阳,你写出我们老一代和你们这一代亲身经历的历史真实。主人公‘苏格拉底’和‘俏儿’感人至深,鲜明生动,其他次要人物也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蕴涵深厚。没有真实体验是写不出这种诗的。我被震动了,我相信,曾经有过这种经历的人,读过之后都会感到震动的。我们不能忘记历史,忘记意味着悲剧的重演。感谢你真实地写出了这段历史……”来公哽咽得说不出话,只好把电话放下。
我早春泣稿于“孤静斋”,这时又被来公的信和电话感动得泪流满面。觉得有必要让更多的人知道这位九旬老学者金子一般的善良心地和我们共同经历的那段历史。
我永远铭记来公这样可敬可贵的老学者,但看到他们一位位驾鹤西行,又不能不痛哭不止,不能不大声呼吁赶紧向他们学习,让这些“国宝”多给中国和人类文化留下些不会再有的财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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