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小野
天津大学距离世界一流大学有多远?假如让南开大学的学生来回答,答案很可能是戏谑式的“一墙之隔”。
其他任何一个地方,都很难找出南开、天大这样两所距离如此之近的大学。事实上,两个校园之间,有过一段连围墙都不存在的时期。
十几年前,一条布满了小饭馆、酒吧和理发店的南北通道连起了天津市南开区卫津路92号和94号。无法分辨穿梭于此的年轻人究竟属于南开还是天大,他们互通有无,时而向南,时而向北。向北,是“北洋”(天大前身为“北洋大学”),向南,是“南开”。
今天,这片繁华之地已被两校合建的“联合研究大厦”占领,只留下“天南街”的种种传说。大厦底部形似大门,行人从中穿过。于是,“天南街”还没走远,“南天门”来了。
而卫津路93号是个极易被忽略的所在。好奇者往往要费很大的周折才能找到这个门牌,它属于一家银行的分支机构,但寄居于南开大学一栋不起眼的居民楼里。
形式上没有围墙,并不意味着实质上没有藩篱。从两位“邻居”的日常言谈中,可以听出看不见的隔阂。
譬如,世上并无一间“七里台技工学校”或“七里台职业技术学院”这样的办学机构,这是在八里台好事的南开学生赠给天大的别名。作为回敬,天大一些人会以“八里台某文科学校”来指代南开。
“七里台技工学校”或“八里台某文科学校”的称呼当然有失偏颇。如今的天大和南开都是学科门类完备的综合大学。以往的工科院校天大办起了文学、经济、法律甚至影视专业;凭借文理驰名的南开,也有了光学工程这样的工程类重点学科。
不过总体而言,天津大学仍然是工科占据统治地位,南开的看家学科也依旧是文理各占一半。这是中国高校仿照苏联模式拆分调整之后,两校形成的传统格局。
半个多世纪前的那场行政力量主导的院系调整,让南开和天大变得“你中有我,我中有你”。南开最引以为傲的化工学科划入天大,亦得到了天大的数学和物理系。
在此期间发生的最大变化是,北洋大学改为天津大学,迁到七里台,与南开比邻而居。
此前,天津的两所名校曾相距颇远。正如它们的名称堪称“南”辕“北”辙。
公立的北洋大学建于1895年,是“中国第一所现代大学”,屡次迁校,如今天津市北的河北工业大学校园,是北洋大学的一处旧址。
而南开大学位于“城西南的开洼地”,1919年首次开学,一度是中国最成功的私立大学,1937年抗日战争爆发后,曾与北京大学、清华大学南下,组建举世闻名的西南联合大学。
院系调整让天津两所最具传统的大学做了邻居,也给它们的办学方向带来了变化。
南开的创办人严修、张伯苓以务实著称,所办的化工、经济等学科,紧密结合北方最大工商业城市天津的需求,极为成功。但当化工这样的“招牌”划出之后,南开大学不得不在更强调基础的文科和理科领域精耕细作,天津大学则专心致志地发展工学。结果在文、理科和工科领域,它们分别享有盛誉。
天大推崇求是的态度,鼓励学生“振科工、重实验”,“不从纸上逞空谈,要实地把中华改造”。南开则以风气自由、学科多元、基础宽厚为傲,能从抽象的数学中生出一门“文化”课程,也鼓励物理系学生做自己的诗人梦。
南开大学最出色的毕业生之一、国际数学大师陈省身很早就注意到了两校风气的差别。1926年,陈省身在南开大学和北洋大学之间选择。北洋大学规定:四年制学校毕业生只能报考预科,入学后须补读两年。而南开无此限制,只要考试通过即可。
如同所有的同城“双子星”高校一样,南开和天大之间存在较量。文学家曹禺和老舍曾称赞,“知道有中国的,就知道有个南开”。天大的知名度相对低得多,被不少人误以为是一所市属高校。考取南开的难度往往高于天大,南开学生也就拥有了一种天然的心理优势。天大学生不甘居于人后,言语上的针锋相对便不可避免。
即便为了面子偶有争执,南开人和天大人总的来说还算和气。从实用角度来看,谁也不敢保证自己永不使用隔壁的操场、教室、食堂乃至课堂。“天南街”、“南天门”或是另一个校园,也会留下自己大学的回忆。
“邻居”曾有一次“结亲”的机会。10年之前,中国高校合并风潮正盛,针对这两所学校,一度产生了一个合二为一的计划。有人出主意说,合并后的新校可称“天津南开大学”。外界很难知晓合并计划流产的缘由,但这为天津保留了两所各具特色的学府。
事实上,南开和天大都是当今气质内敛、实力雄厚的高校。在天津这所颇具平民气质的城市里,南开、天大不像北京的北大、清华,这里只有带点土气的“新开湖”、“敬业湖”,没有富于诗意的“未名湖”。
一个世纪以来,天津的城市地位时起时伏,上世纪初一度是仅次于上海的全国第二大工商业城市,后被广州、深圳超越,如今又开始了上升的进程。南开、天大的命运,也与这座城市连在一起。
今年3月,教育部和天津市政府在海河岸边为南开大学、天津大学划定了新校区。不知有意还是无意,新的校园仍在一起。看来,下一个百年,它们要继续做“亲密无间”但又“南辕北辙”的邻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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